方明執餓得昏昏沉沉的,一邊喝著糖水一邊就睡著了。
等他再醒過來,男人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過來:“你也該吃點東西,Mitchell。”
方明執本來就隻喝了一些糖水,現在那味道能勾魂似的,他迫不及待地接過碗,正把嘴唇貼上碗沿,就看見碗裡倒映著那條邊牧的影子。
男人態度很溫和,卻不容抗拒:“快喝。”
方明執想吐,他看見邊牧從湯裡走出來,衝他汪汪叫了兩聲,歡快地追逐著自己的尾巴,又叼來一個飛盤,讓他陪它玩拋接遊戲。
方明執的眼淚落進了熱湯裡,把邊牧的樣子打散了。
“Billy的味道很香吧?”
方明執想要大寫檀香。
他四處奔跑,他下令讓所有人去找這瓶香水,但是所有人都找不到。
“方先生,這款香已經全球斷貨了。”
“方先生,全世界的檀香都被一把大火燒沒了。”
……
“方先生,你永遠也得不到解春潮。”
“他愛過我,他在夢裡愛過我。”方明執有些偏執地同空氣爭辯。
像是尋求一個證據似的,方明執從腦子裡翻出一段來放映。
在那個片段裡,解春潮穿著一套珠灰色的絲質居家服,正靠在他身上看電視。
居家服的下半身是條齊膝的短褲,褲筒肥肥大大的,露出解春潮白而勁瘦的小腿。
解春潮正一顆一顆地剝著松子,沒一會兒剝了一手心兒,舉高了抵到他嘴邊:“明執吃。”
方明執很乖巧的低頭吃了,還在他的手心裡輕輕舔了一下,解春潮癢癢得直樂。
這個地方有些生硬,畫面有些卡幀,就像是被人篡改過。
方明執記得他第一次夢見這個場景時,他躲開了,還跟解春潮說:“你吃吧,我不喜歡。”
後面兩個人又看了一會兒電視,解春潮翻著身子坐在了他腿上,有些怯生生地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肚子上:“你摸摸,是不是大了一點?”
方明執手心裡是一個可愛的小小的隆起,他攬著解春潮,像是怕把他摔了,扶著他的背把他護在懷裡:“你多吃一點,太瘦了。”
解春潮就溫順地趴在他懷裡,手環著他的腰:“明執。”
這個地方也像先前一樣,一頓一頓的不流暢。
方明執不去回想原始的場景,他抱著解春潮,想:就這樣抱著好嗎?就留在這裡好嗎?春潮還在,他們的孩子也還在。是夢又怎麽樣呢?夢的外面又沒有春潮。
“孫院,病人的生命體征有衰弱的跡象。”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皺著眉,在幾個數據上點了點,口氣有些凝重:“我們能做的已經都做了。”
孫瑋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等他的解春潮,吩咐道:“安排家屬進重症。”
女醫生有些不解,似乎不大暫成:“可是……”
孫瑋當機立斷:“別可是了,要是這一味藥救不了他,大羅神仙下凡也沒用了。”
解春潮穿著防護服,獨自一個人進了病房。
不過短短一天,方明執就這樣安靜地躺在了床上,渾身插著各式各樣的管子,像是個正在充電的賽博格。
解春潮走到床邊,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兩輩子的回憶裡,方明執手腕通天,無所不能,從來沒有過脆弱的樣子。或許他當著解春潮掉
過眼淚,但是解春潮總覺得那也是一種策略一種手段,而不是一種感情。
其實現在對於他自己,解春潮也想不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不再為方明執的完美心動。方明執擁有著能征服絕大多數生命體的魅力,不光單是指外型或是金錢,他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就好像他是最強有力最無堅不摧的,就是因為這種力量感,讓人覺得他值得信賴。
解春潮上輩子就是被這種吸引力摧毀掉的,所以這輩子他對此避之不及。
可是徐成和孫瑋的那些話,讓他看見一個不大一樣的方明執,也讓他看清楚那種完美在本質上居然是一種能力的缺失。
方明執不能喜歡一個具化的事物,所以他把全部的精力放在完善自我上,讓他活成了一堆模塊,有會經商的,有會彈鋼琴的,有會馬術的,唯獨沒有一個會愛的。
解春潮看著床上蒼白如紙的方明執,孫瑋說得沒錯,包括方明執自己在內的每一個人都把他看成是呼風喚雨的神明。可他終究不過二十出頭,在常態的人類生活史中,許多人連經濟都還沒能獨立。
那時候他向自己撲過來,在想什麽呢?
他並不知道這個孩子還在,那他知不知道那一刀下去他可能就沒命了呢?從徐成的話來看,解春潮想他是知道的。
那他為什麽寧可送了命也要救自己,難道也是一種手腕嗎?
解春潮抿著嘴唇側坐在了方明執的床邊,心裡說不上來是酸還是軟。
病房裡很安靜,只有幾種記錄儀器在發出輕微的嗡鳴。
“你說……”解春潮換了個稍微舒服一點的姿勢,趴在了床邊:“你說你想當飛蛾,可是飛蛾是會死的。我不想讓你死,方明執,你不許死。”
解春潮小心地避開方明執手指上的檢測夾,點了點他的手背:“方明執,你的小崽子餓了,起來做飯。”
方明執有一個秘密,他喜歡彩虹。這是女孩子喜歡的玩意兒,他羞於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