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保安接過暖寶寶,在解春潮背上拍了拍:“過年好!”
方爺爺家就住二樓,解春潮摸出鑰匙打開單元門,一步兩磴地跑上去,小孩子似的把門拍得山響:“爺爺爺爺,小春兒家來了!”
家裡是有保姆的,但是方爺爺耳朵稍微有點背,解春潮喜歡讓他自己聽見,每次方爺爺聽見他,都是歡歡喜喜地親自來開門的。
果然,等了好一會兒門才開開,原先一米八幾的威武軍官現在已經被歲月濃縮成了一個乾癟的老人。
方爺爺推開繃著網紗的防盜門,雙手拉住了解春潮:“誒喲我小春兒可來了,盼了你大半天了。你手怎麽這麽涼呐?你們這些小孩子,天寒地凍地就穿這麽一點,這哪行啊?這孩子凍得,臉都白了。”
解春潮忙把老人攬住,扶著他往屋裡走:“爺爺,就在外頭呆那麽一會兒,進屋不就暖和了嗎?”
老人繼續絮絮叨叨:“那哪能行啊?凍一會兒都不成,你現在歲數小不知道,以後到了我這個年紀,膝蓋疼得你受不了!”
解春潮扶著老人坐下,替他揉著膝蓋,溫聲問:“膝蓋又疼了?小春兒給您揉揉。”
老年人的膝蓋僵硬腫脹,陰天下雨的就容易疼,解春潮每次回家都要給方爺爺揉腿。
老人受用地歎了一聲:“還是我春兒孝順。”似是又想起了什麽,方爺爺接著問:“明執呢?你怎麽自個兒來的?”
解春潮笑眯眯地,磕都不打一個:“他上班呢,他比我忙。”
老人哦了一聲:“讓他也別太累了,早點過來我們吃餃子了。”
說曹操曹操到。
兩人正說著方明執,門口就傳來了幾聲禮貌的敲門聲。
解春潮拍了拍方爺爺的手:“大概是明執到了,我去看看。”
拉開大門,方明執果然就在防盜門外頭站著,手裡提著牛奶和果籃。
解春潮微微一笑,把方明執讓進來,接過他手裡的東西:“你陪爺爺坐一會兒,我去把東西放到陽台上。”
方爺爺坐了一會兒沒見解春潮回來,也站起身走過來:“你倆在這蘑菇什麽呢?東西給保姆就行。你說這明執,成天瞎花錢,家裡什麽都不缺。”
解春潮哄著有些不高興的老人:“我愛吃,都是我愛吃的,明執買給我的。”
方爺爺的臉色這才放晴,嘴裡卻還埋怨著:“爺爺家裡也有牛奶啊!小春兒愛喝牛奶,等會兒讓保姆給你熱熱,可不能喝涼的。你那胃就是高中的時候喝冰汽水喝壞的,你別以為爺爺不知道。”
解春潮看老人有翻舊帳的趨勢,忙舉白旗:“我這就讓保姆熱上,涼一點兒我都不喝。”
老人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的。”
解春潮看著站在一邊電線杆子似的方明執,朝他使了個眼色:“我去看看餃子包出來了沒有,你們先坐。這會兒戲曲頻道正放晚會呢吧?爺爺愛看。”說完就到廚房裡躲著去了,給這真正的爺孫倆留點空間。
可惜方明執大半輩子都沐浴在洋文化之中,了解麥克白卻不懂多少沙家浜,只能安靜地坐在自己爺爺身邊,聽著電視裡咿咿呀呀的天書。
方爺爺也有些不知道怎麽跟這個親孫子相處,捏起桌子上的蓋碗遞給方明執:“嘗嘗吧,紅袍,甜的。”
方明執順從地接過來,抿了一口,被澀得輕輕蹙眉,他還是喝不來茶葉。但他也不敢放下,只是安靜地捧在手心裡。
老人看了看他:“不喜歡?”
方明執努力回想著解春潮和爺爺相處時的神態,擠出一個笑:“喜歡。”說完就又喝了一口,還是澀。
老人被他的樣子逗笑了,眉宇間的嚴厲也就消退了一些:“既然喝不出好,那就放下,好茶自有人懂。”
方明執的心卻不知道為什麽忽地提了起來,冥冥之中覺得自己不能放下這碗茶,愈發緊緊地攥在手裡。
老人不再說話,端起手跟著電視裡的戲劇演員唱了起來。
第3章
等解春潮從廚房端著餃子出來,正看到老人跟著電視哼戲,方明執乖巧地捧著青花瓷蓋碗小口小口地抿著茶。
解春潮把餃子放上餐桌,招呼道:“爺爺,明執,吃飯了。”
剛出鍋的餃子騰出白茫茫的熱氣,逆著光模糊了解春潮的身形,但他那雙含著笑的桃花眼卻在霧氣中尤為清亮。
方明執看著他,突然在苦澀的茶裡品到了爺爺說的甜。
解春潮把椅子拉出來,讓方明執挨著爺爺,自己到對面坐下:“爺爺,剛才煮的時候我嘗了一個,這餡和的鹹淡正好,肉多菜少,那味兒躥的!準是您給弄的吧。”
老人開心地笑了:“就屬你嘴巴刁,要不然我怎麽不敢讓別人弄!”
上一世解春潮出事前不久,老人剛剛因為一次意外摔了一跤,病危通知都下了幾次。
解春潮沒想到自己還有機會吃到方爺爺親手弄的餃子,又夾起一個餃子醋都沒蘸直接塞進了嘴裡,他用手扇著風,張著嘴“呵呵”地吸氣,掩飾著滿眼的淚花:“燙死了燙死了!”
老人感覺拿了杯溫水給他:“瞧你這點出息,太燙就吐了。”
解春潮抬著手腕揩眼淚:“都把我好吃哭了。”
方明執抽了張紙巾遞給他:“擦擦吧。”
解春潮看著他伸過來的手,那指節纖長有力,手腕上拷著一塊全球限量,連握著的面巾紙都連帶著有些價值連城的味道,提醒著他們二人之間不可逾越的階級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