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春潮劃拉著手上的平板:“你少操點心行不行?他是大人了,自己不舒服會走的。”他滑動到一個界面上,解春潮抬頭問羅心揚:“你家有掃地機器人嗎?”
羅心揚被問得莫名其妙:“沒有啊,怎麽了?”
解春潮也不回答,點了點頭說:“行,知道了。”
春雨急一陣緩一陣的,到了五六點鍾客人走空了,羅心揚也提前回學校了。雨卻大起來,水滴重重地砸在玻璃窗上,劈裡啪啦地響。
解春潮從座位裡爬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一抬頭卻發現方明執趴在桌子上,像是睡著了。
解春潮走過去正準備叫他起來,卻發現他睡得不大安穩似的,眉頭緊緊皺著,手指也握成了拳。
解春潮站在方明執身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
方明執像是來得匆忙,連件大衣也沒穿,隻一身淺灰的西裝套,優雅別致,卻不能禦寒。
現在雖然是春天,但到底還沒正式回暖,哪怕是在室內,解春潮穿著毛衣開衫,也都是要裹個毯子的。
也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做了不好的夢,方明執高大的身體像是要逃避什麽似的微微蜷著,看起來就有些可憐。
解春潮垂眸看著眼前的人,神情算不上柔軟,纖長的睫毛在眼睛下留下了淡淡的陰影。
他心裡有些釋然,前幾天離婚失敗的煩悶本來像塊塑料布似的把他蒙著,讓他有些喘不過氣,而現在那種窒息感逐漸消退了。
因為他看見了方明執臉上的倦意。
和方明執不一樣,解春潮是刻骨銘心地愛過別人的,他永遠忘不了愛一個人時的不顧一切,像是感受不到疼痛的飛蛾,盲目地撲向滾燙的焰心。飛蛾永遠不會知道它就算死也只是跌落在火焰的腳下,而不能如願地在火焰中焚化成灰燼,所以他心甘情願地,不知疲倦地妄圖衝進一個不可能的懷抱。
方明執大概就是……什麽都不懂,才會把倔強當成愛吧。
可是倔強怎麽會和愛一樣?解春潮想勸勸他,但是想想如果他已經累了的話,應該就離放棄不遠了,用不著他勸。
解春潮把身上披著的小毯子抖開了罩在方明執背上,拿起他在看的書讀了起來。
那是一本散文詩,從頭至尾和情愛無關。
夜幕垂下來,雨勢慢慢收了。
那書薄薄的,解春潮很快就讀完了。他看方明執睡得太沉,就沒把他叫醒,而是留了鑰匙在桌子上,獨自走出了書吧。
寶京街頭潮濕的空氣溫吞靉靆,在還未深沉的春夜裡撫人面龐,像是個將醒未醒的夢。
大約是白天下了雨,街上的行人並不多。解春潮避開地上淺淺的水窪,心無雜念地朝家走,走著走著,就覺得心情開闊了許多。
他抬頭看向天空,雨雲都散了,皎月東懸,不似太陽光芒萬丈,卻也指引著夜歸人——
朱鵲說他的婚事辦得急,還真一點兒沒誇張,解春潮沒過幾天就收到了他的請柬,說婚禮就在半個月後。
中間朱鵲跟得了焦慮症似的,三天兩頭找解春潮。
“潮妹兒,明淑那麽好的女孩子,怎麽可能喜歡我啊?”朱鵲白天扮了一天“人逢喜事精神爽”,晚上就又開始懷疑自我,跟解春潮撥視頻電話。
解春潮剛換了睡衣,正團在床上喝牛奶,他被朱鵲逗得直笑:“怎麽好女孩子就不能喜歡我們小三爺呢?小三爺溫柔又帥氣,女孩子喜歡很正常。”
朱鵲還穿著白天的黑襯衫 ,一頭打著臘的背頭已經被他自己弄散了,幾綹頭髮垂在眼前,他期期艾艾地撓頭:“我睡不著覺,腦子裡總怕結婚之前出什麽事兒,一閉眼就是明淑跟我說我膚淺沒底蘊,要跟個文豪私奔。”
解春潮看他實在是可憐,也不忍心笑話他了,想辦法開導他:“你現在這麽想也是很正常,結婚是大事,難免會有壓力。明淑現在肯定也比較緊張,你與其跟我反覆加強這些焦躁的意識,不如去問問你未婚妻的感受。你現在和她溝通溝通,可能心裡會好受一些。”
朱鵲像是抓著根救命稻草:“你明天有空嗎?我們一塊兒吃個飯?”
解春潮舉著平板去把空杯子涮了,倒扣在流理架上:“可以啊,你叫著明淑吧,正好我也沒見過。”
解春潮的一句話就像給了朱鵲主心骨,他真誠地說:“潮妹兒,真的從小到大你都特會給人安全感。真的,你知道你什麽最吸引我嗎?就是你這個可靠勁兒!夠兄弟!”
解春潮慢吞吞地爬回床上:“行了行了,留著你的馬屁精體質去吹明淑吧。你吹我頂什麽用?”
朱鵲卻刹不住車:“我說真的呢,按理說咱倆除了小學是同桌,後頭也沒什麽交集了。但從小你這個人就有哈數,主意倍兒正。除了方明執這件事,我真沒見你做錯……”朱鵲說著說著突然垂死病中驚坐起:“對不起潮妹兒我又胡說八道了,你別生氣別生氣。”
解春潮看著朱鵲在視頻電話裡抓耳撓腮的,簡直有些無奈,連著叫他的名字:“朱鵲,朱鵲。”
朱鵲慌得找不到腦袋,“哎哎”地應。
“你找口熱水喝,早點睡,咱們明天見。”解春潮鑽進被子裡,一直裹到脖子下頭,睡眼朦朧地看著朱鵲:“小三爺,不怕啊,明天你解哥給你鎮場子。”
朱鵲看著手機畫面裡眼睛都睜不開的解春潮,心裡頭莫名就有了底,不由輕松地笑出來:“睡吧,潮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