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軻先說：“我這次回國之後，大概就一直待在國內了。我之前告訴過你，我在做遊戲對不對?”

　　“是是是，在做哪種遊戲啊?”

　　“大逃殺，具體細節還要保密。”他思索了一下，看著簡京笑說，“但其實也沒什麽需要保密的，我們現在還在寫主程序，沒有具體細節。”

　　簡京問：“是絕地求生這樣的大逃殺嗎?”

　　“不是，絕地求生太需要運氣了，沒有太多戰術發揮的余地，跟我的想法不太一樣。”

　　“現在已經開始寫主程序了?可可你原來在……舊金山，灣區?那為什麽要突然回國?在灣區不是氛圍更好嗎?不管是寫遊戲還是建立初創公司。”

　　“啊……這個，”他想了想，“那邊是更好一點，但我不喜歡美國人。”

　　他耿直地重複一遍：“不喜歡他們。”

　　簡京覺得好奇。在媒體的采訪前，可可從來沒有表現過這種政治性的好惡，經常被問起剛出道的時候待在北美戰隊TRAC的經歷，都是“不錯”兩字一以貫之。

　　簡京字斟句酌：“可以問問為什麽嗎?”

　　“受到過種族歧視。”余軻很坦白，用漆黑明亮的眼睛看著簡京，就像在看春天的樹和日暮的雲。

　　一瞬間簡京甚至恍惚覺得，他們不是在討論“種族歧視”這種宏觀話題，而在喁喁私語“今晚月色很美”。

　　簡京在那種眼神下有點驚慌，忙問：“可可你要喝點什麽嗎?我去前面點單。”

　　余軻翻了兩頁菜單，手指一點：“要冰焦糖瑪奇朵。”

　　很甜很甜的焦糖。他彎一彎眼睛，看簡京起身。

　　簡京在心裡“哇”了一聲，想起自己出去裝逼都點苦苦的意式濃縮咖啡，一口悶乾盡顯男人底色。——被SKout嘲笑“老牛喝水”式悶灌法。

　　沒想到可可喜歡比熱可可還甜的焦糖。

　　有點甜。

　　055.

　　點好單再回來的時候，余軻正在打電話，一隻手扣著手機。簡京隻捕捉到幾個模糊的尾音：“……還好，……你們先走。”他的表情不太高興，有點漠然的厭世感。

　　——可能只是長相過於……用一個時尚圈的詞，叫高級，一旦不笑都很冷漠厭世。這也是余軻什麽都不用做就在媒體圈艸好了冷酷狙神人設的原因。

　　但一笑起來，那些女粉絲就心都化了，隻想說親親抱抱可可真可愛。

　　說起來簡京還收藏了很多動圖，短暫幾秒，打贏比賽之後可可從冷酷魔王蔑視表情切換成笑容的瞬間，彎起眼睛的溫暖笑容蓋過有攻擊性的容貌，簡直讓人心都軟成一團貓耳朵。

　　簡京坐下。

　　他覺得不能讓可可再奮力找話題了……真的很尷尬，剛才說話簡直像可可答記者問。

　　“嗯，那可可你今天為什麽來看這個比賽啊?”

　　“我就住在N大附近，離中關村很近，碰巧來看看。……你打得很好。”

　　一談起技術性話題余軻變得嚴肅，收起笑容：“但第一局最後太莽撞了，連解說都看出來了。不過莽撞，也不是你個人的問題……”

　　他話音繞了幾個圈，“我猜，是隊友跟不上你的節奏，對不對?”

　　簡京不好意思承認這種明顯自誇的問題。他不正面回答，反而問：“比賽你全都看了嗎?”

　　“全都看了。你打出的幾個盲狙甩狙，都很不錯。”

　　“……等等啊，突然反應過來，哎可可你也玩PUBG嗎?你現在也玩這個遊戲?”

　　余軻失笑：“不然我為什麽要看PUBG比賽?”

　　“啊?……那、那我能不能，嗯……”簡京支支吾吾心心念念猶猶豫豫，“加一個steam好友?回去一起玩好不好?”

　　“我的steam ID，……YuKe_K，下劃線在e後面。——你有沒有想過去打職業?隊友會比現在可靠得多。”

　　簡京心念電轉：“之前想過，高三暑假去SKG試訓過。”他抬起臉，歎息一樣，“然後因為你……，我就不想打了。”

　　“……”

　　咖啡被服務員端過來，余軻手捧著冰涼的杯子，默默喝了一口，才說：“那……挺好的，打職業很苦的。”他偏過頭看窗外。

　　簡京“嗯”了一聲，“我知道。我看過你的紀錄片，”他偏頭，露一點笑影子，“很累吧，每天訓練十六七個小時，看起來就很枯燥。我覺得很難堅持。”

　　話是這麽說。簡京想起前段時間受到的一些試訓邀請。

　　其實真的很向往。

　　他鼓足勇氣收集好所有青春期的叛逆，走到SKG的門前，是因為前頭有個可可。當可可不在的時候，有些努力和堅持就一無是處——他終於還是回到了原位，勇氣一下子消散在風裡。

　　那些抗爭的勇氣說到底也不過是余軻給的。不過是偶像給的。

　　不過是“我在SKG等你”那句，已經食言的承諾給的。

　　余軻點頭。

　　“很難堅持吧，就是每天訓練那麽久。可可你打了那麽多年，到底是為什麽能堅持下來啊?……甚至最後手傷那麽嚴重，還打了西雅圖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