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燎聞言,在他的話音裡思忖片刻,一雙黑眸輕輕眯起來,“我也記不太清了。”
摸不清對方話中賣的什麽關子,林原野略微挑起眉尖,還要開口說什麽時,就被男人再度響起的聲音打斷了。
“可能是你在院門外抱住我那天,也可能是你半夜摔進我懷裡那天。”在林原野驚異且錯愕的目光裡,他嗓音低沉緩慢地吐出這些話語,繼而眉眼未動分毫地做出總結,“至於具體是哪天,我也記不清了。”
不等他眼底的驚異與錯愕消退,林原野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對方話中提到的那兩件事,分明就是發生在同一天。
林原野頓時看著他面露無言。
這大概還不是最讓他臉熱的事情,那蹲在雜貨攤後面的老板,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這會兒見林原野不再搭腔,像是終於忍不住般,操著一口方言味極濃的普通話,意猶未盡且興致勃勃地開口問:“年輕人,你倆是一對啊?”
雜貨攤前的兩人齊齊回頭看向他,誰都沒有先開口接話。老板似乎已經上了歲數,眼神不怎麽好,對婚姻法裡的新政策接受度倒是挺高,見兩人望著自己不答話,權當他們已經是雙雙默認,又笑容滿面地八卦道:“結婚了沒有啊?”
林原野與程燎同時出聲回答。
“沒結。”林原野說。
“結了。”程燎說。
對方嗓音落入耳中的那個瞬間,林原野心臟很沒出息地漏跳了一拍。他情緒莫測地抬眼看向男人側臉,卻始終未能從程燎臉上看出他心中所想來。
誤以為兩人吵架造成的口供不一致,老板又樂呵呵地充當起和事佬來,“沒事沒事,小倆口床頭吵架床尾和。”
對方說完,又熱情滿滿地從攤上挑了兩條紅色的情人結手鏈,二話不說就分別往兩人手中塞,“這兩條情人結是我老婆編的,就當是買扇子的贈品送給你們了。”
喜氣洋洋地送過情人結,鮮少接觸過性別相同的小兩口,老板又指著坐輪椅的林原野,略帶好奇地看向程燎問:“這位是你——”
忽略掉身前人眸光中的探詢意味,後者看也不看林原野,徑直言簡意賅地開口答:“老婆。”
林原野盯著男人看的一雙眼眸驟然睜大,再度極為短暫地散失掉了自己的語言功能。
老板中氣十足地哎了聲,語氣滿懷關切地問:“你老婆這是怎麽了?好好的年輕小夥子,怎麽還就坐上輪椅了?”
“腳受傷了。”程燎說。
“腳受傷了還讓人跟你出來買菜。”老板的話鋒陡然急轉直下,轉為略帶指責的教育口吻,“明天別再讓他出來了,讓他在家好好休息。”
“沒讓他出來,是他自己想出來。”語氣略微頓了頓,程燎神色淡然地補充,“他太粘人。”
對方的話雖然只有短短四個字,卻有如千斤重般砸向林原野胸口,他呼吸微微一窒,繼而臉熱心跳地嗆聲咳了起來。
“要喝水嗎?”注意到他身上的突發狀況,老板立刻將視線轉了過來,“我去旁邊肉鋪給你接點?”
咳聲很快就止住,林原野沉默地擺了擺手,示意對方不用麻煩。
像是突然留意到老板話中提到的豬肉鋪子,程燎轉過頭垂眼看向他問:“要不要買點排骨燉湯喝?”
仿佛絲毫不覺自己說出的話有多驚人,男人面上依舊是那副不動如山的沉穩平靜模樣。
不等林原野整理好情緒開口,雜貨攤老板已經率先接過話茬道:“排骨燉湯對身體好的,隔壁鋪子老板是我親兄弟,你們去買一點吧。”
程燎點了點頭,語氣再平常不過地詢問:“能便宜點嗎?”
“沒問題。”老板爽快拍板應下,轉頭朝隔壁鋪子走過去。
程燎停在原地未走,目送老板的背影離開以後,俯下身來停在林原野耳邊,緩緩張唇低聲道:“他們五官長得很像。”
男人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林原野卻像是忽然反應過來般,怔怔地揚起下巴來問:“你騙雜貨攤的老板,是想讓隔壁肉鋪老板便宜點?”
程燎不予置評地直起腰來,卻也沒有否認他的話。
林原野也就理所當然地默認下了自己的猜測,心中情緒猶如打翻調味罐般五味雜陳。
兩人買完了排骨,又繼續往前走。路過一家賣魚的店時,程燎推著輪椅停下步子,在魚店老板殷勤的問候聲中,低眸望向林原野的側臉問:“水煮魚吃嗎?”
林原野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未聽到身後男人的問話聲。直到頭頂倏地落下一片陰影,程燎掌心輕輕扶著他身側的輪椅扶手,從他身後緩緩彎下腰來。
察覺到對方氣息的驟然逼近,林原野輕眨著眼睛回過神來,條件反射般地將頭轉向旁邊問:“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問你,”程燎打斷他的問話,“水煮魚吃嗎?”唇角微不可見地掀起弧度來,男人撐著輪椅扶手漫不經心地低聲喊,“老婆。”
對方說話時張唇吐出的溫熱氣息,夾裹著似有若無的癢意與難以忽略的溫度,盡數都噴落在了林原野的耳朵與臉頰上。
也不知道是對方貼太近的緣故,還是這樣的稱呼過於猝不及防,林原野靠近程燎的那側耳朵尖,立刻就以燎原般的勢頭燒了起來。
數秒時間過後,他從自己急促的心跳聲裡回過神來,故作鎮定的面容裡逐漸浮起幾分狐疑來,“這也是雜貨攤老板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