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兒不能耽誤,顧玉琢再耍賴也明白這道理,隻好爬起來,不情不願地趿拉著拖鞋走了。
“南川?”電話那邊是極悅耳的一把嗓音,猶如一捧沁涼的泉水,“是忙著麽,這麽久才接。”
“是忙著。”陸南川起身扯了張紙,抹淨手掌,“有事嗎?”
駱岑一笑:“給你發了張照片,請你幫忙瞧瞧,這雕塑該擺在什麽位置才合適。”
陸南川說:“你的地盤當然你做主,我提不了意見。”
“你審美一向好……怎麽,這一點小忙都不肯幫?”駱岑說著,佯歎一聲,“開襠褲的友誼就這麽被時間給消磨沒了麽。”
陸南川屈指頂著眉心一揉,余光瞟見已經洗完手出來的黑崽,說:“行,我看看。”
顧玉琢正大光明地聽完一通電話,手一指:“我打賭不是郭導,賭一頓麻辣波龍。”
陸南川叫他過去,“嗯,不是,你贏了,待會兒給你買。”
剛乾完點兒比普通親密更親密的事,就想在一起膩著,誰都不例外。兩人從圈椅挪到了沙發上,你貼我我貼你地,一個玩遊戲,另一個挺不情願地打開了微信。
顧玉琢這邊戰況激烈,隊友卻突然掛機了,他氣得噌一下蹦起來,對著手機喊:“啊——艸,上啊衝啊,你他爹站草叢裡裝什麽小可愛呢!”
“哎。”陸南川一聲歎還沒到底,手機就橫著飛出去了,正掉黑崽眼皮下。
他一眼瞄過去:“呀,駱大師買的雕塑。”
這時候隊友猛地又動了,他注意力立刻被吸引,緊追隊友而去。
他話說了一半,陸南川不樂意了,過去把手機撿起來,耐著性子等他打完一局,才捏著他後頸問:“你從哪看來的‘駱大師’?”
放下手機,顧玉琢說:“微博啊,你超話裡,粉絲嗑的老起勁了,呿。”
他不說倒把這事兒給忘了,一說又想起來,顧玉琢從來也不是個藏話的人,在陸南川繼續發問前他先發製人:“爆料說雕塑家是你親戚?”
陸南川先是一愣,沒到兩秒,臉色就肉眼可見地垮下來。認識他半年多,戀愛都談上了,顧玉琢也沒見他什麽時候能把“討厭”倆字這麽明確掛臉上過。
意外之余,還有點稀奇。
黑崽撂下手機,一個猛撲,把自己撲進陸南川臂彎裡,很欠地仰著臉眯著眼:“欲言又止呢,有事瞞著我。”
陸南川身邊少有直球分子,通常都是能察言觀色的人精,品出不對勁了便曉得及時閉嘴,可現在摟著這隻與眾不同,他就是因為觀出來了才要問一問。
捋捋他的臉蛋,陸南川問:“想聽嗎?”
“聽啊,”黑崽腳一勾,從沙發那邊勾過來一盒百力滋,“說吧,我聽著。”
顧玉琢有一種微妙的第六感,陸南川方才如翻書一般變了的臉色,和他之前因為“老爸”的不開心多少有點關系。
——但凡邊上換一個人,顧玉琢都不會追著人家去問。不管怎麽說,那是別人的隱私,人要是不樂意主動開口,不追問是一種基本的尊重。
可這人是陸南川。
陸老師在一般的事兒上都是能憋就憋著,搞得自己非常沉穩,肚子裡裝了一堆的“不說”。
男朋友沒有一個什麽標準,但黑崽想,他自己的標準首先一條就是喜怒哀樂都要一起。
陸南川沉默了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撚著顧玉琢的耳垂,半晌,似乎才找著了這個話題的開頭,說:“我母親在我不到三歲的時候去世了。上次你見著的,是從小撫養我的人,並不是帶給我生命那位。但對我來說,她和親媽一樣,沒什麽區別。至於雕塑家——”他頗諷刺地笑了聲,“她是我父親的情人,很多年了。”
顧玉琢微微張大了眼睛,這種屢見不鮮的破爛事,帶一點狗血和難以啟齒的難堪,沒料到會發生在陸南川身上。他說不上有什麽特別感受,只是覺得陸老師小時候,一定過得很不開心。
作者有話說:
我,俗梗愛好者又來了,嘿
第34章
三月天了,屋子裡仍舊開著暖風,窗簾敞開著,春日陽光不吝嗇地將溫度烘上去。
顧玉琢後脖子上冒了層薄汗,但沒挪窩,還是在陸南川腿上賴著——他從方才的蜷已經改成躺了,懶如豬。
陸南川手搭在他腦門上,他從下往上看,順著喉結撐出來的曲線觀察下頜,覺得線條順暢,如同被造物主的雙手特意照拂過。
真令人嫉妒。
他手劃拉著自己下頜線,問:“網友說‘親戚’那是胡說八道,不用往心裡去。”手落下來,剛好握住陸南川的,暖乎乎地包裹住半個手掌,“駱大師大約也是不明就裡才買了那雕塑,你不要生氣。”
什麽都不知道的人卻在費心費力地安慰,言詞直白,沒有討巧的好聽話,也沒循著他的“坦白”繼續刨根問底,讓人心裡熨帖極了。
“上次她的雕塑展開幕,作為我去站台的交換條件,我們的《匆匆》過審會順暢些,上映檔期也有保障。”陸南川卻不打算隱瞞,倘若可以,他甚至想把與自己有關的一切都說明白。
只是不確定,在一份“喜歡”的初期,他是否能接受對方有一個畸形的家庭。
陸南川感到忐忑——父子之間沒情感可言,仿佛只剩一份尚算體面的利益置換,當然是可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