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擔任語文老師已有十五年,脾氣溫和,性格安靜,長相斯文秀氣,個兒高清瘦,無論學生、家長還是同事都喜歡他。
李弘揚像教室裡的一盆綠蘿,遇水即活,皮實好養,無需費心照顧便能長得蔥鬱茂盛,不經意間便裝飾了穆煦的生活。
可惜矜貴高傲的穆煦僅僅是一位禮貌的過客,李弘揚早就認清了這一點,能在穆煦身邊待這麽多年全因為他的清醒和豁達。他從不爭風吃醋,也不刻意刷存在,他是一盆綠蘿,在穆煦駐足窗邊望向遠方的時候,偷偷將葉子遞到對方手心。
明天周六,他批改完最後一本作業,放下紅筆伸個懶腰,站起身走進盥洗室刷牙洗臉,面對鏡子思考見到穆煦時聊哪些話題。
李弘揚以為這次也要三個月的跨度才能等到穆煦的邀約,站在餐廳門口,他整理一下昨晚想好的話題列表,推門進入,與在門口等候的服務生面對面,年輕的男孩問:“請問先生有預約嗎?”
“你好,姓穆的一位先生訂的位置。”李弘揚說。
“好的,穆先生訂的是三樓雅間,您跟我來。”服務生熱情地帶領李弘揚坐電梯到三樓,引著他到達走廊的倒數第二個隔間,“就是這裡。”他抬手敲敲門,李弘揚聽到穆煦的聲音傳來:“進。”
李弘揚推門進去,穆煦坐在一桌菜之後,招呼他坐下:“剛上的菜,趁熱吃。”
“怎麽突然選包廂?”李弘揚坐到穆煦右手邊,“我記得你喜歡在大廳吃飯,人多熱鬧。”
“今天和你聊的事不適合坐大廳。”穆煦說,他拾起筷子,“先吃吧,吃完說。”
從李弘揚的角度看不到穆煦左手的訂婚戒指,他望著一桌子菜感歎:“這麽豐盛,咱倆吃不完吧。”
“都是他家的招牌菜。”穆煦說,“忙了一周,吃點好的。”
這個理由勉強說服了李弘揚,他拿起筷子吃飯,時不時給穆煦夾些他覺得好吃的菜,穆煦開口:“我回去想了一下。”
李弘揚偏頭看向穆煦,耐心地等待下文。
穆煦掏出銀行卡遞給李弘揚:“這錢你拿著,我總覺得欠你。”
李弘揚皺起眉頭:“我不要,你不欠我。”
“我要結婚了。”穆煦說,他往前送了送卡片,“拿著吧。”
李弘揚低頭,這才看清穆煦左手手指上精致的戒環,喃喃道:“你要結婚了……”
“是的。”穆煦說,“最近網上的熱點話題你有關注嗎?”
“我不太關注那些。”李弘揚說,“只知道華金好像出事了。”
穆煦說:“對,那是我,我是華金的前執行總裁。”
李弘揚茫然地看著穆煦:“你怎麽了?”
“背景審查出了一些問題,我已經辭職了。”穆煦說,他乾脆把銀行卡裝進李弘揚的外套口袋,“密碼是123321,別忘了。”
“不行。”李弘揚抓住穆煦的手,眼神堅定,“我如果要你的錢,我成什麽人了。”他罕見地語氣強硬,“你聽著穆煦,咱們是你情我願的炮友關系,我喜歡你,我也知道你不可能愛上我,這不代表你欠我的,必須補償我三百萬。”
“我沒有你有錢,也沒有你有地位。”李弘揚說,“但我知道什麽該拿,什麽不該拿。”他生氣地將銀行卡塞給穆煦,“正好我早不想幹了,明天我去學校遞辭職信,年後我就去無錫租個門面開飯館。”
“……”穆煦眨眨眼睛,既然金錢不能彌補他的歉意,他便另辟蹊徑,拿出另一份租房合同放在李弘揚面前,“這是金龍軍工寧波分公司的食堂窗口承包合同,租期三年,價格什麽的合同上有,你看一下。”
李弘揚梗住,他瞪著穆煦:“你早有準備。”
“多準備些總沒錯。”穆煦說,他慢悠悠地夾一塊嫩滑的海參放進嘴裡咀嚼,眯眼品嘗的模樣透著些小得意。
李弘揚捧著合同,視線掃一眼穆煦吃飯的側臉,心中泛起好笑和縱容,突然意識到他以後再也見不到這一幕景象,潮水般的落寞將他包裹。
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穆煦居然結婚了。
“婚禮是什麽時候?”李弘揚問。
“今年夏天。”穆煦說,“具體時間還沒定。”他端起碗盛了些糯米圓子,遞給李弘揚,“餐後吃點甜品。”
李弘揚接過碗,食不知味地挖了幾杓放進嘴巴,他從未想過穆煦結婚的可能性。穆煦的性格太冷清,待人接物進退有度,言行舉止恰到好處,他們的關系既親近又疏離,三年來,他沒見過穆煦對哪個人流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這個人像一團包裹著疾風驟雨的雲霧,總是保持著暴風雨前不安的平靜。
“你說起結婚,隻提到了你最近遇上的危機。”李弘揚說,“你為什麽結婚?”
“權宜之計。”穆煦說,他雙手交握,指尖拂過戒指,“它並不能說明什麽。”
“我希望你過得好。”李弘揚說,“以後我們再也見不到了。”他伸手,捏捏穆煦的耳垂,擔憂地說,“我總感覺你不快樂,你一直在找東西,我不知道你丟的是什麽,好像很重要的樣子。”
穆煦的眼神一瞬間迷茫,他掩飾地低頭,將碗裡的圓子吃乾淨,他小聲說:“我也不知道。”
“我就陪你到這裡了。”李弘揚故作輕松地笑,他張開雙臂,“最後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