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夠倒霉的。”穆煦說。
“倒霉伴隨著幸運,我覺得。”李弘揚說,“陪著你我也不虧什麽,反倒是我賺了。”
海鮮鍋裡咕嘟咕嘟沸騰,李弘揚夾起一隻蝦,剝開外殼,去掉蝦線,放進穆煦的盤子,他說:“我擅長照顧人。”
“那你喜歡照顧人嗎?”穆煦問。
李弘揚說:“沒人喜歡照顧別人。”
這句話讓穆煦想到借住他家裡、他必須分出一份心神照顧的池君韜,笑了一下:“其實照顧人的感覺還不錯。”
“你最近照顧了誰?”李弘揚新奇地問,“你屬於被照顧的那一個。”
“一個小朋友。”穆煦說,“上頭分給我的政治任務。”他的注意力被李弘揚的後一句話吸引,“我怎麽就應該被照顧了?”
李弘揚笑而不語,他又剝一隻蝦遞給穆煦,穆煦自然而然地接過蝦肉吃掉。
天色擦黑,玻璃幕牆外雨勢愈大,深灰的保時捷緩緩停下,曹瀚洋抱怨道:“突然發什麽神經,嚇我一跳。”
池君韜降下車窗,看向玻璃幕牆內暖黃的燈光下吃火鍋的兩個人影,說:“前面掉個頭,我看到個熟人。”
“那不是穆總嗎。”曹瀚洋說,“這麽巧。”他發動汽車,開到十字路口調頭,開回來停在靠近玻璃牆的路邊,問副駕駛位的池君韜,“咱進去打個招呼?”
“不,就在這裡。”池君韜說,他阻止曹瀚洋搖下車窗的動作,掏出手機,對著玻璃牆連拍幾張,焦點放在穆煦對面的男人。
曹瀚洋一臉迷惑地看著池君韜:“你在幹嘛?”
“查查他是誰。”池君韜指著手機屏幕上的男人。
“……然後?”曹瀚洋問。
“沒有然後,只是好奇。”池君韜說。
“好奇什麽?”曹瀚洋問。
池君韜看他一眼:“你今天怎麽這麽多問題。”
“池少,你知道你的行為是違法的吧?”曹瀚洋說,“跟蹤加偷拍,你是被鬼附身了嗎?”
池君韜低頭看著手機屏幕,照片裡的男性笑容溫和,似乎被穆煦講的笑話逗樂,眉眼彎彎,清秀儒雅,穆煦竟然喜歡這樣的人。
跟池君韜一點兒不沾邊。
“一會兒我送你回去。”穆煦說,“外面雨下大了。”
“好。”李弘揚說。
“明天有律師聯系你,注意保持手機暢通。”穆煦說。
“謝謝。”李弘揚說,“其實沒有律……”
“我想幫你。”穆煦說,“不要拒絕。”他抽一張紙巾擦乾淨嘴唇,又抽一張濕巾仔細擦拭手指。
李弘揚笑著應下:“好。”
“他們出來了。”曹瀚洋說,“你確定不去打招呼嗎?”
“不去。”池君韜坐在車裡,看著穆煦和男人共撐一把傘行至紅旗車旁,穆煦拉開後排車門,湊近男人親在對方側臉。
“嘖。”曹瀚洋發出一聲單音,“確實,你去打招呼有些尷尬。”
“要不要看會兒雨再回去?”李弘揚提議,“走一小段。”
“好啊。”穆煦欣然應允,他關上車門,彎腰敲敲駕駛位的車窗,說,“楊哥,我們散會兒步,消消食。”
“好的。”司機說。
“不用跟,你在這裡等我們。”穆煦說,他直起腰,沿著人行道與李弘揚並肩走在傘下。
雨絲砸在傘面,發出連續不斷的悉索聲,李弘揚說:“你最近遇到過不錯的男孩嗎?我記得你說過一次,半年前那個……”
“啊,他,我想起來了。”穆煦說,他伸出食指和中指,“我們來往了兩個星期,他罵了我的秘書。”
“喔,好膽量。”李弘揚說。
“因為他,我的秘書連續三天沒有給我準備下午茶。”穆煦說,“她說要給我一個教訓。”
“你是老板。”李弘揚說,“秘書要給領導一個教訓?”
“是的,她能力出眾。”穆煦說,“公司可以沒有我,不能沒有她。”
“你是個好領導。”李弘揚說,“通常領導都比較……”
“獨斷專行、剛愎自用、傲慢無禮。”穆煦接下去,“我要業績,不要面子,舍下面子換業績,任何一個有腦子的生意人都會這麽做。”
“我時常想,我為什麽要陪在你身邊,我為什麽不去找個愛我的人度過平淡的下半生。”李弘揚說,“你是一扇窗口,通過你,我能看到一個我永遠沒可能踏足的世界。”
“李老師。”穆煦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李弘揚,認真地說,“你可以不拘泥於做老師,年齡不是限制、性向不是限制。你討厭穩定,討厭一成不變,所以你到底在猶豫什麽?”
李弘揚沉默半晌,聽著雨滴敲打樹葉的聲響,開口:“不如我們回到更輕松的話題,你周六想吃什麽?”
“咱們走嗎?”曹瀚洋看著並肩走遠的兩人的背影,“人家甜甜蜜蜜,咱倆坐著幹嘛,吃狗糧嗎?”
池君韜說:“不走。”
“……”曹瀚洋鬧不明白池大少的腦回路,他歎氣,“你是看上穆總還是看上穆總情人?告訴我一個目標我好幫你出主意。”
池君韜盯著穆煦的背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理性退敗於情緒,他直覺必須這麽做,這感覺就像被鋒利的刀刃劃過皮膚,不疼,但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