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君韜噙著笑,麻溜地小步跑出病房,他看不見穆煦在他轉身後,瞬間冷淡的神色。
穆煦對護士說:“麻煩您帶路,咱們現在走吧。”
“小穆總怎麽樣?”
池君韜剛踏進辦公室,便聽到陳平徹的問話,池君韜說:“人搶救回來了,意識清楚,這幾天做全身檢查,看一下哪裡出了問題。”
“年紀輕輕的,怎麽就,” 陳平徹站在池君韜的工位旁邊,壓低聲音問,“他父親好像也是這個年紀走的,他有遺傳性的心臟病嗎?”
“據我所知,沒有。” 池君韜說,他拿起筆記本電腦裝進背包裡,“我去醫院了,方案我明天下午給您。”
“好的,不著急。” 陳平徹說,“替我向小穆總傳達關心。”
“好的,謝謝陳總。” 池君韜說。
穆煦推門進入心理診療室,點頭向醫生問好,徑直坐在醫生對面的椅子上。
“第一次進行心理治療?” 醫生問。
穆煦搖頭:“不是。”
醫生翻了翻手上的病歷本,說:“那我就開門見山了,你不睡覺的原因是什麽?”
“噩夢。” 穆煦說。
“什麽樣的噩夢?” 醫生問。
“我父親和我一起搭積木。” 穆煦說,“從小到大經常夢到。”
“有多經常?” 醫生問。
“一個月兩到三次。” 穆煦說,“壓力大的時候,一連幾天都能夢到。”
“你為什麽說這是個噩夢?” 醫生問,“你們一起搭的是什麽樣的積木,可以描述一下具體場景嗎?”
穆煦簡單講了一下無數次循環播放的夢境,他說:“恐怖的不是積木,是永遠敲不開的門,這是我最近一年夢到的場景。”
“我和父親一起搭積木,我站起來穿過走廊,越過門檻,站在樓道裡敲打鄰居的門。” 穆煦說,“我一直敲,門從未打開過。”
醫生問:“最近夢得多嗎?”
“最近半年的話,一周兩三次。” 穆煦說,“昨天病發的時候,我在夢裡推開了門。”
“你看到了什麽?” 醫生問。
“看到另一個我坐在裡面,和父親搭積木。” 穆煦說。
第91章 不是大事
“怎麽樣?”
“怎麽樣?”
穆煦踏出心理診療室,與著急詢問的池君韜撞個滿懷,他扶住對方的手臂,說:“醫生給我開了一些藥,別擔心,沒什麽大事。”
“吃藥你就能不做噩夢了嗎?” 池君韜問。
“或許吧。” 穆煦說,“主要是壓力大引發了童年落下的創傷症狀。” 他握住池君韜的手,慢悠悠地往前走,“撐過這一陣,咱們找個時間度假去。”
“好啊。” 池君韜說,“我想看你的柯尼塞格。”
“然後我們去挪威滑雪。” 穆煦說,“或者去跳傘。”
池君韜眼睛亮瑩瑩的,十分漂亮,他笑著說:“定一個時間唄,明年的這時候怎麽樣?”
“可以。” 穆煦說。
池佑雙手握住方向盤,汽車向右偏移,坐在後排的池琰說:“慢點開,那個…… 是水利工程院嗎?”
“是的。” 池佑說,“您在那有熟人?”
“有幾個。” 池琰說,“停到工程院門口,我進去看看。”
“您認識哪位,我先打個電話問問他在不在辦公室。” 池佑說。
“屈誠科。” 池琰說。
“行。” 池佑將車停在路邊,下車走到保安室,敲敲玻璃,“您好。”
池琰坐在車裡,看著池佑與保安交談的背影,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舊照片,照片裡是剛剛退休的自己和老伴兒。他昨晚睡不著覺,爬起來摸到老花鏡戴上翻看老相冊,他不愛照相,老伴兒喜歡照相,走到哪兒都拍一拍。
人年紀大了,就愛回憶往事,這些細碎的往事塞滿了他除去工作之外的生命。池琰自認感情淡漠,做事皆有目的,小心謹慎地權衡利弊、逐字逐句地度量斟酌,家人在他眼裡,更像一串任務,必須要做,但不必時刻掛念在心。
老伴兒是一位觀念傳統的女性,賢惠體貼、安靜漂亮,相片裡的她已然滿頭白發,仍是公園裡最精致得體的老太太。她每周買一束鮮花放置在餐桌的花瓶中,藍紫的風信子、淡黃的向日葵、淺粉的玉蘭花,她會做各式各樣的家常小菜,她喜歡熱鬧的聚會,縱使池琰看不慣池修禮一家,她仍會邀請他們前來做客。
自從老伴兒肝癌去世,池琰便搬到了七十平米的樓房,以前的院子太大,人太少,顯得空蕩寂寞。
“屈院長今天不在,我留了您的姓名。” 池佑坐進車裡,系上安全帶,“咱們回去?”
“好。” 池琰收起相片,問,“你還記得你奶奶嗎?”
“記得啊。” 池佑說,他發動汽車,“我奶奶可是大院裡最漂亮的老太太。我記得我上初中的時候,背著書包回家,看到有人叫我奶奶【吳教授】,她笑得可開心了。”
“她其實有讀大學的想法。” 池琰說,“當年我給她錢,讓她去讀書,她不放心把修文交給保姆。” 他懷念地摸摸照片裡的老伴兒,“人生總有遺憾。”
“這就是您非要大早上去醫院看小穆總的原因?” 池佑問。
池琰哼了一聲,說:“還不是為了君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