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 克裡夫問。
“去花我媽的錢。” 穆煦拿起搭在沙發靠背上的深灰羊絨大衣,拉開玄關處的抽屜,從一堆車鑰匙中扒拉半天,找出一把奔馳 G63 的鑰匙,反手丟給克裡夫,“這輛自從買回來,幾乎沒人開過,你得去找個店保養一下。”
“為什麽不開?” 克裡夫問。
穆煦彎腰換上舒適的休閑鞋,說:“因為家裡沒人長到兩米高。” 他拉開門走出去,克裡夫問:“車庫在哪?”
“往東走,那個三層小樓。” 穆煦指向莊園東側,“不開的車都在三層,我在這裡等你。” 他雙手揣進大衣口袋,站在小路旁,研究園丁精心養育的灌木叢,大概是薔薇和玫瑰混種的花圃,不遠處的噴泉周圍蹲坐著幾隻灰棕色的胖松鼠。
螢火蟲莊園坐落在倫敦西郊,佔地 3.2 公頃,穆白螢於穆煦十四歲時買下這塊土地,親手規劃莊園的功能區,一草一木都依著穆白螢的口味和喜好。
穆煦欽佩穆白螢的手段,母親是一頭佔地為王的老虎,強健、迅猛、智慧、野心勃勃,她總能得到她想要的東西,不計成本、不擇手段,無論蒼天是否眷顧,她的成功萬眾矚目。因為穆白螢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性格,和她一起居住、做她的兒子變成一件格外痛苦的事,穆白螢不能忍受忤逆,克裡夫就是她控制欲的投射。
從小到大與穆白螢搶奪控制權的戰爭中從未贏過的穆煦,這次同樣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他孩子氣地踢一腳灌木叢,穆白螢不讓他回北京,他就隻好花光穆白螢的錢。
不過穆白螢到底有多少錢,穆煦心裡沒數。
穆白螢是現實意義上的富可敵國。
克裡夫駕駛奔馳 G63 停在穆煦面前,他說:“確實需要檢修一下,感覺刹車有些鈍。”
“利伯提。” 穆煦說,他看一眼手表,“把我放到那後,你去修車,五點來接我。”
克裡夫謹慎地瞄一眼後視鏡中穆煦的表情,說:“我可以明天去修車。”
“我不會在利伯提自殺。” 穆煦說,“怎麽自殺,用上世紀三十年代的晚禮服上吊嗎?”
克裡夫嘴笨,沉默半晌,說:“我幫你拎東西。”
“……” 穆煦捏捏鼻梁,降下車窗吹風。
克裡夫說:“我是保鏢,不是管家。” 他踩一腳刹車,奔馳停在利伯提百貨門口,穆煦推門下車,克裡夫將鑰匙遞給門童泊車。
“我媽付你多少錢,能讓你這麽盡職盡責?” 穆煦問。
“一天 300 鎊。” 克裡夫說。
“我寧願她用三百英鎊買一束花。” 穆煦踏進利伯提,這棟經營約一百五十余年的百貨大樓裝修非常具有年代感,陳列的商品、厚實的木製樓梯、低矮的天花板吊頂,無一不述說著長達一個半世紀的悠長歷史。
克裡夫問:“需要封樓嗎?”
“不用。” 穆煦說,“我不喜歡高調。” 他悠閑地溜達進一家古董飾品店鋪,試戴一根貓眼石胸針,看到合適的便買下來,作為禮物送給 Donna、Anna、穆白螢、歐文、克裡夫的小女兒伊薇特,以及池君韜。
三個小時,克裡夫不得不向商場借一個推車來裝穆煦購買的禮物,穆煦硬生生將文藝精致的百年老店逛成大賣場。克裡夫扶著摞到胸口的禮盒,步履艱難地拽住一旁路過的店員:“請問你們這管配送嗎?”
店員搖搖頭,克裡夫說:“我可以支付運費。”
店員說:“我請示一下經理。”
穆煦停在一間裁縫店前,這是一家倫敦老式手工西裝裁縫店,它是家族店鋪,已經傳承了四代人。穆煦握著剛剛買下的袖扣,他想給這對袖扣配一身裁剪得體的西裝。
經理匆忙趕過來,指揮一眾員工幫克裡夫將禮物分裝打包,並承諾明天中午十二點前送達螢火蟲莊園。克裡夫松一口氣,一回頭,便看到穆煦推門邁進裁縫店,克裡夫緊隨其後:“你要做衣服?”
“給一個人做。” 穆煦說,拉一下門口的鈴鐺,一個頭髮花白、精神矍鑠的老裁縫掀開門簾走進來:“做衣服?”
“嗯。” 穆煦說。
老裁縫上下打量穆煦,視線落在穆煦上身穿著灰色的西服馬甲:“怎麽不去找你常用的裁縫?”
“不是給我做。” 穆煦說,他報出池君韜全身的尺碼,“照這個做。”
老裁縫記下數字,指著靠牆擠擠挨挨疊放著的上百匹布料:“選吧。”
穆煦低頭看一眼手表:“你們幾點下班?”
“商場五點停止營業。” 老裁縫說,“看在你懂行的份兒上,我可以多給你一些時間。”
克裡夫抱臂靠著門框,從聚精會神聽到昏昏欲睡,穆煦與老裁縫的爭論遍及布料、花色、工藝、配飾、裁剪、熨燙,兩人走出裁縫店時,已然晚上九點,克裡夫問:“你這麽懂服裝,為什麽不繼承斯賓塞集團?”
“它叫斯賓塞集團,不叫穆式集團。” 穆煦說,“它憑借歐文斯賓塞的名字響徹歐洲大陸,注定到不了我手裡。”
“你媽媽創辦了斯賓塞。” 克裡夫不明白這其中有什麽關系,“她為什麽不改名?”
“斯賓塞男裝又叫公爵男裝。” 穆煦說,“我媽可不是公爵。” 他拉開奔馳的門坐進去,“況且我不在乎斯賓塞,我想要的東西在我未婚夫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