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假裝鎮定,解釋說:“這只是個‘標題’,你不要多想。”
蔣維不知道事情全貌, 走到秘書面前,看見PPT只有一張, 就知道林予賢從來不值一提的“底線”被侵犯了。
他當初可是做夢都在提畫廊這回事。
鄭南山卻想走捷徑——別人的項目可行性方案至少幾十頁起步,用一張就想蒙混過關,明擺著不是在走過場嗎。
蔣維當著和事佬, 找補道:“大哥沒有別的意思, 今天的投資例會也不是走過場……”
添油加醋的這麽一提, 林予賢恍然大悟, 開掛的大腦不僅捕捉到了鄭南山聽見這句話的局促, 還準確理解了畫完大牆後, 就有這次招攬投資機會之間的必然因果。
真的是走個徒有虛名的形式而已。
鄭南山並不通很多人情世故, 對人類細微間的喜怒哀樂了解不深, 還是蔣維的到來,給了他和鄭北溪的美蔭101一絲人間煙火氣。
他依舊火上澆著油:“各位, 投資金額你們暫時預估一下,盡快投票吧。”
“5000萬作為項目的啟動資金, 我投讚成。”老李擲地有聲地說。
一如會前鄭南山的反覆交代。
其他人陸陸續續都舉了手。
林予賢聽見金額, 握緊拳頭, 不可思議地看向鄭南山, 好像在說“我林予賢真不至於您這麽大費周折”,他幾乎立刻轉身向玻璃門走去。
“咣當!”
又撞了。
胡宗義笑道:“林大畫家,別激動,這是你應得的,小鄭總也是無心之失。”
林予賢轉過身來,鼻尖撞成紅色,他自覺像個小醜一樣被眾人可憐圍觀,捏著指節,無地自容地說:“這5000萬,是你們提前商量好的嗎。”
胡宗義:“以我跟小鄭總之間的‘交情’,你應該給我這麽多錢。”
眾老頭笑出聲來。
林予賢呆呆地看著他。
鄭南山走到還在發傻的林予賢面前,凝神注視,仿佛刷了幾層“寂寥”和“悲哀”的底色,在焦愁湧聚的顫抖中,將林予賢抱在懷裡,壓低聲音道:“我要去完成下個任務了,恭喜你林很閑,你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他把林予賢裹在衣領裡的雜毛一一撿出,冰涼的指尖讓林予賢不停瑟縮,他模糊了“事業指導”的“偉光正”,帶著意亂情迷,閉眼發出深深的歎息:“你不要忘了我。”
林予賢:“……”
鄭南山掙扎著從林予賢的頸窩離開,無視已經看傻眼了的眾老頭,平靜地說:“既然已經沒有異議。”他吩咐秘書:“中午之前把合同和付款流程走完。”
“有可能來不……”
鄭南山冷眼斜看過去,秘書到嘴邊的“及”直接吞回肚子裡。
午飯時間,林予賢把合同攤在飯桌,一邊還擺著啟動金到帳的消息框,雙手抱頭,使勁拔了幾根眼睫毛。
“嘶……這麽疼嗎?我不是在做夢?”
鄭南山好像怕他吃不飽,老鳥投食一樣把林予賢的餐盤堆成小山。
林予賢依然不理解他斷然關掉那張“寒冬冷庫”照片的原因,追根究底地問道:“為什麽不讓我把話說完。”
鄭南山衝保鏢耳語交代完,深眸無光,“既然你真的想改造冷庫,我沒有阻攔的必要,也算是讓這片發生過無妄之災的地方,物盡其用,我想他一定會開心的。”
林予賢夾了一片黃瓜還給他,沒心沒肺地說:“草給你,我要吃肉。”
“林很閑,好歹也是身家千萬的人了,還騎自行車嗎。”
“騎,馬養不起。”
鄭南山站在“月蝕”的樓下,目送林予賢叼著合同,騎車離開,背影一如往常的……不靠譜。
預判到路人即將撞車,就從車上翻身下來,一隻腳在地面劃水,四肢十分不協調地左顧右晃。
是不會拐彎嗎?!
能照顧好自己嗎。
鄭南山站了很長時間,長到像站了一個冰冷寒荒的極夜,影子被霜刃一刀一刀劃破。
林予賢這個傻瓜,剛才在餐廳吃飯時,沒發現整棟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嗎。
他回頭看著金光璀璨裡的“月蝕”,心平如鏡,眼底卻翻滾出幾朵浪花。
是時候了。
他乘電梯到頂樓辦公區,平時嘈雜的交談和鍵盤敲擊聲,手磨咖啡的香味全都不見蹤影,荒蕪的“月蝕”,只剩皮鞋和地毯之間幾不可聞的摩擦聲。
鄭南山仰頭伸了個懶腰,喉間磨出一陣沉吟,邊走邊脫下西裝外套,窄細的肩帶禁錮了肌肉,也被他毫不客氣地扯掉。
兩個老頭,嘴裡塞著手帕,被綁成結結實實的麻花跪在辦公室地上,看見鄭南山陰沉的身影,搖晃中發出聲聲低鳴。
低等生物都不如。
鄭南山歪嘴笑了笑,雙臂抱胸,皮鞋蹭在胡宗義的淺藍T恤。
“我鞋髒了,給我擦一下。”
胡宗義一直是個硬骨頭,被皮鞋激怒後,瞪著滾圓的眼,低鳴改成怒號。
“你說什麽?我聽不到。”鄭南山用紙巾反覆擦拭拐杖,當著這二位的面,冷笑後按下按鈕。
尖刀出現的刹那,鄭南山賭他們已經尿了褲子,對胡宗義的激烈反抗讚不絕口道:“老胡,好樣的。”
鄭南山拖了把凳子,坐姿不羈,他將刀鋒對準兩人的喉嚨,依次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