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賢可是查了他的。
他想了想自己準備的那套過於敷衍的方案:極簡主義,黑白配,連上色都免了,一天的工夫就能搞定。
還有橫在床上那句有氣沒力的念叨:什麽分場,分幕,關我屁事,一張總概念圖就完事。
不由得魂穿回去,扇了當時的林予賢一個大耳刮。
他掰著手指頭終歸算了出來,導演的勞務還不及他的三分之一。
不對,他憑什麽?
林予賢先是無地自容地被燃起好好當一次布景設計師的的鬥志,當著新同事的面臨時下單十幾本跟舞台藝術相關的專業書籍,然後——
還是不對。
路澤替他簽什麽合同,難道合同有什麽不好見天光的嗎。
林予賢心裡裝滿了雲霧哀愁,悵然若失地心想:“按照一般慣例,導演、製片、布景的勞務應該梯隊遞減,路澤一開始言之鑿鑿的幾十個W,肯定是憑空捏造,難怪他遮遮掩掩不敢讓我自己簽合同。可這30萬,該不會是路澤自掏腰包雙手奉上的吧,他是活菩薩嗎?”
林予賢給同組的美女慌不迭地說了再見,在話劇中心的每一處角落遍尋路澤的蹤影,在一扇扇百葉窗透過的蕭疏光照下,裸露的皮膚皎如月與象牙。
走到排練場門口,林予賢隱約聽見有人交談的細微聲音,剛要落下敲門的手,不小心在小窗上看到一場香豔狎昵。
兩個身穿白襯衣,身材清瘦的男人扭抱在一起,空氣裡纏繞著愛/欲糾結的迷亂。
頭髮都是黃色。
林予賢刷了一晚上的“佘了朋”,對他的身形再熟悉不過。
一層細密的汗爬上他的鼻尖。
他收回慘白如紙的手,目光退出不明就裡的進攻,晃悠著逃跑了。
像隻待時而動,又突然被野物打亂陣腳的狩獵者,扛在肩上的槍不小心走了火,誤燃了胸口的火焰。
林予賢呼吸混亂急促,一雙腳踩的不是拖鞋,也不是話劇中心雕花的木板路,而是“渴亂的廢墟”。
他走到白馬跟前,一躍而起,腳夾馬腹後策馬狂奔,人行橫道和海市奇異的花草呼嘯著從身旁飛馳而過……
【Hold on!我老爸!你不是最害怕這種大型奇蹄動物嗎,18年前的海市可以在公路上騎馬?】
【寶貝女兒,你小時候聽爸爸講的童話故事裡,灰姑娘可以坐南瓜車,罐頭盒子裡可以住小人,老爸騎個馬,很過分嗎。】
當晚,在蔣維的香水豪宅,林予賢夢見余子期變成他鑽石項鏈上的微縮小人,騰空在小鎮上飛翔,飛過一個帶紅色屋頂的老洋房,一個人滿為患的足球場,還有一排排洗不盡鉛華的普通房舍。
跟一個面容模糊的人難舍難分。
林予賢感覺到一陣燥熱在體內衝撞狂歡,毫無章法地在心口萃集,變成後現代主義主題荒誕的雜亂線條,咆哮著把他最後一絲理智撕扯,然後吞沒。
最終化為一潭難堪的混濁。
林予賢猛地從床上彈起,睜開慘淡的眼,懵懵地掀開被子,心慌意亂地走到浴室,伴著剛剛的燥熱,洗了個更不安穩的熱水澡。
主角很明湛,還是那個笑起來更慘淡的男明星。
林予賢的靈魂從失去理智的身體分離成兩端,貼在浴室的天花板,一臉無奈地看著跟自己較勁,扭作一團的林予賢。
動作熟練地像是慣犯。
“大SB。”
林予賢的靈魂罵道。
“把路澤的錢還了!”
林予賢悶吐了一句“艸”,終於把跟余子期的腦內歡昵宕走,拖著疲憊的身軀,原封不動地把30萬轉給路澤。
路澤在電話裡明顯有點沉不住氣,差點暴怒,“臭吸毒的,你把錢退給我幹什麽,你到底跑哪裡去了,給我發個地址。”
“別,合同先發給我,我要確認金額。”
“你在哪,我要見你。”路澤緊追不舍地問。
林予賢:“美蔭101棟,4樓。”
路澤好像騎著馬過來的,速度感人。
林予賢換了乾淨的白襯衣,那張臉卻更加冶豔。他堵在一樓門口,把之前借用路澤的衣服毫不客氣地甩在他身上,“一休哥,我不想靠別人施舍,我也給你說過,不配就是不配。”
路澤似乎有備而來,笑眯眯地雙手奉上合同,又奉上無可辯駁的說辭:“別人也不是傻子,在我推薦你之後別人也做了背景調查,你值不值這個價格也不是我說了算。”
林予賢哆嗦著打開合同,翻到“乙方勞務”那一頁,金額的確是稅後30萬。他反覆確認了幾遍,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問:“那為什麽導演比我還少。”
路澤:“你傻嗎,那破導演一個什麽都不懂的野雞,也配跟你相提並論。”他動作輕緩地勾住林予賢的肩頭,又把他臉頰的濕發亂抓了一把,緩緩走進屋內。
他的眸光掃過鄭南山的暗黑系客廳,按下電梯鍵,推著林予賢直達4樓。
路澤又冷冷地看向蔣維客廳的婚紗照,好像對房子的布局了如指掌,熟稔地拉著一臉懵圈的林予賢走到他的小臥室。
他好像能覺察到林予賢不久前的躁動,把身後的門帶上,目光灼灼地掃向林予賢剛剛沐浴後的潔淨,在嘶啞的喘氣聲中說:“關於那個劇本,我可以跟你聊聊。”
林予賢:“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