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玉提醒他:“因因,那個麵包你不能直接咬,得掰一塊吃一口。”
盛因明直直地看著她:“我沒吃早飯。”
周明玉頓時露出歉疚的眼神,訥訥說:“對不起,是媽媽想得不周到。”
餐廳布置十分優雅,絲絨桌布,細頸水晶花瓶,帶露水的香檳玫瑰。360度落地窗,可以看見不遠處著名的埃菲爾鐵塔。盛因明吃了點麵包,撐著下巴偏頭風景,周明玉小聲問:“因因,在法國習慣嗎?”
盛因明說:“還行。在哪裡都一樣。”
都一樣沒個家,是條流浪貓。
周明玉有點不自然。面對這個虧欠良多的孩子,她總是想彌補,但又總是傷害他。她小心翼翼問:“因因,那你想在巴黎多玩幾天嗎?想去媽媽家裡住嗎?”
盛因明搖頭,看著她,問:“現在做這些良心會好受一點嗎?”
“不是……不是,”周明玉嘴唇發抖,伸手抓住盛因明的手掌,握在掌心裡,仿佛能用那樣的肢體接觸讓人情感想通。盛因明不躲不避,直直盯著她,聽見她說:“因因,媽媽不是為了良心好受,是想……想真的,彌補你。”
盛因明問:“如果我一直不接受,永遠不原諒你呢?”
周明玉咬了下嘴唇。
四十多歲,要五十了,依然風情萬種。盛因明的漂亮長相大都繼承自她,大而明豔的眼睛,嫵媚的微笑唇,還有時下最時髦最精致的妝容,那是出現在米蘭秀場的時興打扮。完全看不出年紀,就那麽楚楚可憐地看著人的時候,你會疑心自己是否傷害了這個美麗的婦人。
但盛因明就是鐵石心腸,撇過頭不去看她。
盛因明的手掌被她攥在掌心,她的手修長柔軟溫暖乾燥,像媽媽的手。盛因明緩緩把手抽出來,一言不發只是盯著她。
她被看得難受,用LV的手帕掖了掖眼角,舉手投足都像個貴婦人。為了掩飾難堪,低頭去看手機,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尷尬。
手機鈴聲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她站起來去接電話,站在窗邊,小聲回答對方的問題。
不出兩分鍾,她再次回到桌邊坐下,看著盛因明,歉疚道:“因因,媽媽工作上臨時有點事情,得回公司一趟。你要跟我走嗎?”
盛因明直直地看著她,說:“你走吧。”
她抓著手包匆忙站起來:“媽媽走了,你打車回去。你用谷歌翻譯問路。”
盛因明手裡攥的刀子已經把牛肉完全切斷了。他沒抬頭,根本沒想看周明玉的背影。恰逢餐廳的服務員來上酒,給盛因明倒了一杯。盛因明喝了一口,又喝一口,眼睛裡漸漸出現了水光。
他額頭抵著桌面,眨掉眼睛裡的淚水,翻出微信,點開置頂聯系人。
他發了句語音過去。
【宿原你在哪裡,你來接我好不好?】
*
盛因明孤單地坐在桌邊,等人來接他回去,像隻蹲在冰箱上冷眼旁觀一切的黑眼睛白貓。不時看一眼手機,那是貓在舔自己的爪子。
宿原其實就在附近,因為隊伍組織的團建無非就是在著名景點旅遊打卡,正好就玩到了附近。他打了個車趕到餐廳的時候,盛因明已經把桌上的白葡萄酒喝了半瓶,但沒醉。眼睛很清明,眼皮抬起來,看向宿原,笑了笑:“你來啦。”
宿原問:“怎麽了?”
盛因明搖頭,朝宿原伸出手:“走吧。”
宿原把他拉起來,兩個人並肩走出餐廳,街頭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盛因明一直沉默著一言不發。宿原開始是拉著他的衣袖,到後面,變成十指交叉,但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走到一處開闊的露天廣場,盛因明仰頭望見許多鴿子撲啦啦在空中飛舞,就好像雲的幼子。晴空朗朗,天藍得那麽乾淨凜冽清澈,陽光如此充沛而乾燥地在皮膚上蜿蜒爬行。廣場上遊客很多,許多提著花或者擎著氣球的小販在晴空之下販賣著快樂。
盛因明定定地注視著這些快樂,轉頭看向宿原,眼睛裡一瞬間全是濕潤水光,突然開口:“你說,宿原,我是不是特別不受人喜歡?”
他聲音是哽咽的,眼睛睜大,淚光粼粼。
宿原一怔,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看進去,鄭重搖頭:“為什麽這麽問?”
盛因明茫然問:“那為什麽,我媽媽也不要我,爸爸也不要我?為什麽別人都有家,我沒有?”
宿原摸著他的頭髮,輕聲說:“是他們做錯了,盛因明,是他們對你不好。”
盛因明搖頭:“是我做錯了,是我不好。我小時候學習不好,長大了不會跟人相處,不會說話討人喜歡,性格悶,嘴巴強,沒有優點。沒有人會喜歡我。”
宿原說:“我喜歡你,盛因明。”
盛因明張大眼睛望著他,瞳膜上仍然是濛濛的水光,慢慢搖頭:“不用安慰我。”
宿原認真看著他,忽然拉著他的手,說:“現在我們走回酒店。在路上,我遇見一個賣花或者氣球的,就買一隻送給你,說我喜歡你的一個點。你要記住不管怎麽樣,我都喜歡你。”
盛因明手掌被他緊握於掌心,有點倉皇地被他拉著往前走。
經過一個賣花的奶奶,他不會法語,用谷歌翻譯買了一枝紫色鳶尾,遞到盛因明手中。
盛因明抓住花枝,怔怔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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