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巢轉移癌和卵巢原發癌完全是兩個概念,這意味著小姑娘的腫瘤發生了遠處轉移,也意味著她的分期直接從一期二期躍升至了預後最差的四期,通俗上,也被人稱為癌症晚期。
“發現得太遲了。”沈方煜評價道。
江敘搖了搖頭,“我想試試。”
“你先回去,”他看了沈方煜一眼,把那些檢查報告攏到一起轉身往樓上走,沈方煜在身後一把拽住他,“胃腸外科在九樓,你要爬樓梯上去?”
江敘掃了他一眼,沒去問沈方煜怎麽猜出來的他打算去胃腸外科。
雖然有時候江敘不得不承認,沈方煜和他之間的這種心有靈犀與默契,真的常常會讓他的心裡生出一種非常微妙的感受。
就好像他很懂他一樣。
他退回來轉身去乘電梯,數字一點一點攀升,江敘沉默著走進九樓胃腸外科的辦公室,沈方煜沒跟進去,守在門外等他。
“安師兄。”江敘進門的時候,安維果然還沒走。
當初在胃腸外科輪轉的時候,安維是江敘的帶教學長,這些年兩人私交一直不錯,安維和江敘是一脈相承的勤奮,這會兒還在加班。
“江敘?”安維看到他有些意外,“你怎麽來了?”
江敘沒跟安維太多的寒暄,他把任渺的檢查報告遞給安維,“我想給她動手術。”
醫學分科細,他最精通擅長的只有婦產科那一塊,也就是轉移瘤的切除,但庫肯勃瘤的預後與原發灶的切除息息相關,江敘希望安維能和他一起完成這台手術,做胃癌原發灶的切除。
安維把檢查報告看了一遍,靜默良久,他將報告推回給江敘,拒絕之意很明顯。
“安師兄……”江敘說:“她原發灶不嚴重,可以動手術。”
“可是卵巢雙側轉移了江敘,還有腹水,”安維歎了一口氣:“我能切乾淨原發灶,你能切得乾淨轉移灶嗎?庫肯勃瘤預後有多差你不是不知道,你殘留病灶切不到一厘米以下就是個定時炸彈,就算切到一厘米以下了,”他搖了搖頭,“也是賭命。”
“對不起江敘,”他說:“你還是找別人吧,我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江敘知道安維的顧慮,他抿了抿唇,對安維道:“我和患者談過了,家屬也很配合,都希望能手術。”
不做手術只有等死,按任渺現在的情況,她大概率活不過三個月,手術是為她延長生命最後的嘗試。
“江敘,我看你還是吃的虧不夠多,”安維歎了口氣,苦口婆心道:“多少患者家屬都是術前一副樣子術後一副樣子,這麽年輕的小姑娘,你覺得她家人能接受人死在你手裡嗎?”
“這個病進展快,到時候人小姑娘一天天病情惡化,你知道癌症的進展是先慢後快,家屬可不會這麽覺得,只會說眼瞅著有好轉的人到了你手裡就治不活了,還一天天越來越嚴重。”
“要我說你一開始就不該接,也不該給患者家屬希望,你給了希望萬一沒救活,”安維說:“到時候人沒了,你就等著天天收花圈吧。”
他指了指辦公室角落的一把喪儀用的白色塑料花,對江敘道:“看見沒,”他點了點江敘坐著的空桌,“今早你座位上這位收到的,還有一封帶血的威脅信,也不知道是顏料還是真血,嚇得他說什麽都不來上班了,扣工資都要跟主任請假。”
安維說:“要是別的病也就算了,你這個病例,送到哪兒被拒收都不奇怪。”
“安師兄,我兩年前做的那例庫肯勃瘤到現在都活著。”江敘反駁道:“是有希望的。”
“你也就那一例,”安維說:“患者的情況千差萬別,我們看的是統計學的概率,就她這個情況,就算醫生直接說做不了、不願意做手術,監管部門也挑不出錯來,我是為你好才勸你一句,讓她轉院吧。”
“濟華已經是全國頂尖的醫院了,要是濟華不收她,誰還會收?”
安維瞥了他一眼,“你也知道別人不會收。”
“她才十七歲,”江敘說:“正是免疫力和身體素質最好的時候,要是運氣好,說不定不會複發,”他按著眉心,“她還那麽年輕。”
“哪兒那麽多好運氣?”安維說:“她要是真運氣好就不會得這個病了。”
“安師兄,你隻負責切原發灶,”江敘深吸一口氣,“這個患者後續有任何的問題,都由我一個人來負責,包括跟患者家屬溝通的問題。”
他向安維保證道:“我會跟患者說清楚如果對治療結果有意見就來找我,一定不會影響你。”
“安師兄,”他看著安維,“我必須得試一試。”
“我要是不答應呢?”
“胃腸外科這麽多醫生,你不答應我再找別人。”
安維看了他一眼,“你去找別人他們也不會答應的。”
江敘的眼神很堅定,“總是要爭取一次。”
安維望著他的神情歎了口氣,很久都沒有搭話,江敘不催也不起身告辭,就坐在他旁邊等著他思考。
良久,他才道:“以前輪轉的時候,侯主任就說你這人特別強,我當時覺得也還好,就是偶爾喜歡較真,現在才知道,他老人家眼睛真是毒。”
他突然站起來,彎腰在那堆患者送的白色塑料花裡挑挑揀揀,撿起了一支,“手術我可以做,但我跟你說好,如果家屬日後真跟醫院鬧事,我不會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