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認知讓他在醒來看見江敘的一瞬間,差點再次原地起立。
他潦草地衝了個涼水澡,沒敢等江敘起來,直接換上了運動服出門買早飯修手機,又趕在他起床前離開了家,打算繞著小區跑幾圈。
沈方煜推測自己可能最近有點上火,於是選擇了用運動來打消自己稀奇古怪的衝動。可坐在辦公室裡的時候,他依然有點神思不屬。
他覺得自己的某些功能可能是出了點兒毛病。
他想不明白,就算江敘是他的第一個性伴侶,讓他確實有那麽點兒食髓知味,可他這麽大的人了,也不至於雛鳥情結到這個地步,看江敘一眼就發情。
他從醫這麽多年,見過的身體數都數不清,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活的死的,但他一直很拎得清,以前也從來沒出現過這種問題。
怎麽就江敘不一樣?
雖然江敘身材是不錯,那顆痣也確實有那麽點兒勾人,可沈方煜是個直男,就算江敘是個天仙,他都應該坐懷不亂柳下惠。
想到這裡,沈方煜的表情忽然有點僵硬,他的腦子裡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個活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思考過的問題。
我他媽不會是彎的吧。
這個念頭實在是過於顛覆沈方煜對自己過往的認知,他一邊驚悚地努力回憶著讀書那會兒整日在宿舍裸奔但並沒有任何誘惑力的室友們,一邊堅定冷漠地在剛剛給自己下的診斷單上批了碩大的“誤診”兩個字。
誤診,沈醫生想,絕對是誤診。
江敘和他宿舍的室友們不應該有什麽區別,只不過是從六人寢換到了兩人寢,人均面積增大了而已。
躲著江敘,才像他真的做賊心虛似的。
他沈方煜就不信了,江敘能蠱他一陣子,難不成還能蠱他一輩子?遲早有一天他的身體會和他的大腦一樣清醒,就算江敘是塞壬轉世,他也能當奧德修斯。
可惜江敘並不知道沈方煜這遲到了十來年的少男情懷,他來了辦公室連招呼都沒跟沈方煜打一聲,就直接讓病理科一個電話叫走了。
“江醫生,這個阮秀芳是你的患者吧。”
江敘接過病理科遞來的檢查報告,那天讓保安把馬浩帶走之後,江敘又給阮秀芳開了幾個檢查,其實問診的時候他就覺得阮秀芳的情況不太好,果不其然,病理科宮頸篩查的檢查進一步佐證了他的判斷——
高度疑似鱗狀細胞癌。
他步伐匆匆地走回婦產科,推開三號辦公室的門,“邵樂,”江敘把檢查報告遞給邵樂,“給她打電話讓她趕緊來醫院,我等下把宮頸活檢和陰道鏡的檢查單傳給你。”
“好的江老師。”邵樂接過檢查單,忽然想起了這是昨天見過的那個患者,雖然最終的檢查結果還沒有出,病情究竟嚴重到什麽程度也需要宮頸活檢來分型分期,她還是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不同於昨天一副諱疾忌醫的態度,邵樂打完電話沒多久,馬浩就直接闖進了她的辦公室,“邵醫生!”他雙目通紅,手抖得厲害,大概想說點什麽,又想起前不久差點失手打了眼前的女醫生,囁嚅半晌說不出話來。
而他身邊的阮秀芳早已經哭成了淚人,一時間三號辦公室格外喧鬧。
邵樂不想理馬浩,她把江敘開出的檢查單遞給阮秀芳,安慰道:“先去做分型,別慌。”
這句話一出來,阮秀芳哭得更厲害了,這樣的悲歡離合常常在A醫大附屬濟華醫院上演,邵樂雖然見得次數多了,可是每每遇上,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沒等夫妻倆拿到檢查報告,江敘率先從病理科拿到了進一步檢查的結果,“聯系病人辦住院吧,”他垂下眼睫,看了一眼檢查報告,問電話裡的邵樂,“還有床位嗎?”
“今早剛空出來一個。”邵樂說:“不過病人情緒不太好,暫時不太能聽進去我的話。”
她正在勸慰阮秀芳,然而對方的悲傷絲毫沒有緩和的模樣,已經招致了很多人圍觀,她著急地都快上火了。
“江醫生,”手術室的護士走出來見江敘在打電話,催促道:“下台手術麻醉已經上了,您得盡快過去了。”
“好,”江敘應道:“我盡快。”
他轉頭對電話中的邵樂道:“你能安撫住嗎?”
“我……”邵樂有些欲言又止,她本來想叫江敘幫忙的,可她剛剛也聽見江敘很忙,於是搖頭道:“沒事的江老師”
“先給她辦住院,”江敘說:“晚上我跟你去和患者說明情況。”
江醫生平時很忙,除非病人的情況很複雜,收病人、幫助病人了解病情、交流手術方案,包括術前談話這種工作都是邵樂他們來做。
阮秀芳雖然患了癌症,但她的情況只是最輕微的那種,一般主刀醫生是不會花時間去陪學生去做這種事的。
可大概遇到難題的時候,沒有什麽能比導師的一句“別著急,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要更打動人了。
邵樂握著話筒,鼻子忽然酸了酸,而電話那頭的江醫生已經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邵樂把話筒放回座機,深吸一口氣,轉身再次走向了阮秀芳。
*
病床上鋪上嶄新的白色床單,厚重的消毒水味彌漫著整個病房,馬浩攙扶著阮秀芳躺上病床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在邵樂的解釋和安慰下,從驟逢噩耗的悲傷中稍微找回了些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