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緊繃時不覺得,這會兒驟然松懈下來,植物神經功能猝不及防地紊亂,加上胃平滑肌痙攣,直接讓江敘疼懵了。
“患者怎麽樣,送進去了嗎?”交代完孩子的沈方煜從新生兒科趕過來,剛問完就發現江敘看起來不太舒服,“胃疼?”
“送進去了,已經在做血液灌流了。”陳崎怕江敘沒力氣說話,忙回答道。
“我桌上有一盒奧美拉唑,小陳,”江敘對陳崎說:“麻煩你幫我——”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來。
陳崎不明所以地望著江敘,後者咬著下唇強撐出力氣,“算了,不用了。”
沈方煜的眼神一頓。
他知道江敘為什麽話說到一半又改口——奧美拉唑是孕婦禁用藥。
江敘的臉色讓燈光打得慘白,他勉強抬頭對兩人說:“我坐一會兒就好了,你們去忙吧。”
“真的沒事嗎江老師?”陳崎看著他,目光憂心忡忡。
“沒事。”江敘揮揮手,示意陳崎和沈方煜離開。
聽到身邊的腳步聲遠去,江敘終於泄了最後一分支撐身形的力氣,他塌下肩,蜷著身體,反覆做著深呼吸,緩緩吐出一口氣,調節著胃部的不適。
他的胃裡就像被塞進一塊黑沉沉的大石頭似的,沉甸甸地墜著,壓迫著柔軟胃部粘膜和肌肉,讓他忍不住疼得倒吸涼氣,悶沉厚重的壓迫感越來越重,仿佛生鏽的鋼刀磋磨著他的內髒,江敘咬緊了後槽牙,指尖開始微微地抖。
突然,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隻粉紅色的小豬熱水袋,他直不起腰,沒法去看來人是誰,只能垂著目光,注視著小豬憨態可掬的笑。
“我找護士站小婷借的,你用完直接還給她就行。”沈方煜的聲音從江敘的頭頂傳來,“水溫我調過,不會太燙,你敷一會兒。”
江敘沉默著接過熱水袋,隔著一層衣服貼在上腹的位置。
他實在是沒有力氣抬頭,冷汗一滴一滴往下掉,江敘只能看見地板上那雙腳一直沒有挪動腳步。
他想懟一句“你怎麽還不走”,然而沈方煜卻先於他出聲了,“逞什麽能。”
江敘“嘁”了一聲,作勢要掏手機。
“如果你是要報警,”沈方煜說:“我剛給你灌熱水袋的時候已經報過了,警察很快就到。”
江敘沒問沈方煜為什麽能猜到他想幹什麽,雖然他們棋逢對手相看兩厭,但是江敘不得不承認,沈方煜是在工作上和他最有默契的人。
“你走吧,”江敘說:“熱水袋我會還的。”
“你什麽時候能不趕我?”沈方煜問。
熱水袋的溫度已經漸漸在江敘的腹部蔓延開來,溫熱而舒適,如同流淌的溫泉,緩緩稀釋著他的痛感。
故而他也難得對沈方煜好臉色了一回,“下輩子。”
沈方煜:“……”
“走了。”他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習慣,這麽多年和江敘的關系也沒好過,送熱水袋不過是因為江敘臉色實在太差,加上孩子的事情,沈方煜冷靜下來,還是覺得挺愧疚。
他想補償江敘,但這並不代表他喜歡聽江敘的冷言冷語。
視野裡的那雙鞋消失,江敘聽著沈方煜的腳步聲漸漸走遠。
江敘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胃裡的灼痛感才漸漸消失,而熱水袋也溫了許多,沒有最初的溫度了。
他抱著熱水袋站起來,一步一步沿著走廊和樓梯往科室走,然後他就在走廊上,聽見了一樓大廳的吵鬧。
無論什麽點的醫院不打烊,但是大廳比起白天卻安靜許多,故而這點嘈雜顯得格外喧囂。
江敘垂眼望過去,看見那個與他擦肩而過的男人,張芸的丈夫,正在罵罵咧咧地吵鬧,而警察架住了他,將他一路壓到警車上。
他想起張芸身上的傷痕,還有因為丈夫拒不承認有飲農藥史而差點貽誤的病情,還有那句……救救我。
作為江醫生,他要在病床上救張芸,作為江敘,他也要在生活裡救張芸。
熱水袋還到小婷手裡的時候,小婷那雙本來就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像是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麽沈醫生找她借的熱水袋,竟然是給了他在科室關系最差的江醫生。
不過江敘沒有做解釋來滿足她的好奇心,只是禮貌地向她道了謝。
回家洗完澡的江敘打開了臥室燈,翻開讀到一半的文獻,月色越來越濃,他卻沒有絲毫要睡覺的意思,直到新生兒科和ICU相繼給他發來報平安的短信。
張芸和女兒都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
江敘才放下平板,關上了光線柔軟的睡眠燈。
張芸的枕邊人或許並不在意她的死活,但江醫生會在意他每一個患者的死活。
第18章 雞湯
“臥槽,這也太嚇人了,”饒是見慣了世態炎涼,第二天於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都忍不住憤怒道:“那男的真不是人。”
一貫好脾氣的吳瑞說話都帶上了火氣,“這種人就該讓他坐一輩子牢別出來!”
“可不是,”又有醫生接上話茬,“我聽說警察昨天連夜審的,一審完就給他關起來了!我聽值班護士說他在醫院的時候還一直在那兒喊要保小,那會兒還奇怪呢,又沒人問他的意見,他在那兒興奮什麽?”
他臉上滿是鄙夷,“現在才知道,難怪他非要保小,原來老婆就是他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