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得過於煎熬。

　　關綏用公筷給江奶奶挑了幾樣菜， 又給江琞夾了幾道。

　　還剝了幾隻蝦。

　　關母特別喜歡吃蝦， 見狀，她興致勃勃地把碗伸過去。

　　結果關綏自己吃了。

　　關母：“.........”

　　這小插曲沒人在意，倒是江奶奶有點意外地出聲：“有心了。”

　　關綏挑的那幾樣菜，都是她喜歡吃的。

　　在此之前他們只見過三次面， 吃過一次飯。

　　這麽了解她，就是不知道是因為記性好，還是聽人提起後的在意。

　　但不管從哪方面看， 都足以看出這孩子的人品不錯。

　　江琞悄悄地讓傭人拿了個小空碟子來， 又剝了幾個蝦， 放在碟子裡。

　　再讓關綏遞給秦媛。

　　秦媛大受感動：“樂樂OAO……”

　　關綏把那碟子往回繞了一圈。

　　秦媛立刻道：“好兒子QAQ……”

　　關綏又把它遞回去了。

　　秦媛終於吃到蝦：“好耶！”

　　她這副樣子哪裡像是當媽的人， 秦老爺子越發覺得看他大女兒不順眼。

　　過了五分鍾， 江奶奶率先放下筷子， 道：“我吃好了， 你們慢慢吃。”

　　“這就吃好了？”秦老爺子訝然。

　　“嗯， 你之前說家裡有個花園，正巧我吃飽了想去走走。”

　　秦老爺子趕緊扒拉兩口飯：“行， 等我一分鍾馬上陪你去。”

　　江奶奶卻搖頭拒絕：“不必，你吃你的， 我自己去。”

　　“那怎麽行？你是客人……”

　　話還沒說完， 便被關綏打斷：“我來陪您吧。”

　　他放下筷子：“正巧我也吃飽了。”

　　“你吃飽啦？”江琞詫異， 也跟著要撂筷子：“那我……”

　　江奶奶和關綏同時道：“不用！”

　　這麽激動幹什麽？江琞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

　　“你沒吃飽就先吃， 我陪奶奶去就行了。”關綏旁若無人地揉了把他的頭髮， “聽話。”

　　好多人看著呢！

　　江琞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 發現餐桌上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沒人看他們這。

　　反倒是江奶奶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

　　江琞舔舔唇，道：“奶奶。”

　　“聽小關的，安心在這吃。”她起身往外頭走，笑眯眯跟他講：“你好好吃，吃完再來找我也不遲。”

　　這時，餐桌上的幾位長輩像是才活過來了。

　　秦諍：“樂樂，多吃點。”

　　秦媛也道：“就是就是，把這兒當自己家就行，別拘束。”

　　無法，江琞隻好留在餐桌上，目送兩人出門。

　　他在想，奶奶一定會跟關綏說些什麽。

　　事實上，江奶奶確實是想跟關綏說點什麽。

　　但，就是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開口。

　　秦家很大，後邊連著草坪和花園。

　　以前中間還有一個深水池，後來有小孩過來玩的時候曾經掉進去過，於是秦媛便找人把水池改成了噴泉。

　　花園中間有個小亭子，關綏率先走過去。

　　花的種類挺多，但現在剛開春，遠遠算不上是好看。

　　江奶奶暗自觀察了關綏一會兒。

　　她發現這個年輕男人極有耐心，他倚在亭子石柱上，單手揣兜，另一隻手正漫不經心地捏著一片花瓣。

　　松松地站在那裡。

　　她的視線，並沒有讓他緊張分毫。

　　又或者說是他比較遊刃有余。

　　算是無聲地較量吧，一老一少就這麽對峙著。

　　還是江奶奶先敗下陣來，想開口，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終於，關綏說話了：“奶奶您看這花怎麽樣。”

　　“豔而不俗，挺好。”

　　關綏突然沒由來地問了一句：“那您相信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嗎？”

　　這個話題實在轉得太過生硬，而且對於一個幾乎無神論遍地走的現代社會來說，這個問題有點滑稽。

　　她不知道作為一個新時代的新青年是如何問出這種話來的，但她還是道：“我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關綏點了頭，表示他明白了。

　　江奶奶蹙著眉，預備聽他接下來說些什麽。

　　可他卻笑了，笑裡有釋懷。

　　他說：“我這一生，說不上圓滿。看著星光璀璨，風光無限，但這裡頭意難平也多。”

　　有些事都過去了，那些苦難日子。

　　至少他現在能做到平常心。

　　或許是日漸成熟，心態變好。又或者說是找回了那個人。

　　總之，以前那種怨懟終究是消失了。

　　並且，他現在也覺得那些事都不值得提起。若非要說什麽，大概只有一句話吧。

　　“我算不上什麽好人，之所以溫柔以待這個世界，是因為接受了太多善意。”

　　“而這些善意，有絕大部分，是樂樂給的。”

　　江奶奶沉默了很久，眼神複雜地看著他。

　　碧空萬裡，春意盎然，喜鵲枝頭鬧，又是一派複蘇的好景象。

　　雖然不知道兩個孩子之間的事，但她願意相信這個男人。

　　更相信自己的孫子。

　　所以來之前準備好的問題，一個都不用再問了。江奶奶走過去拉起他的手拍了拍：“好孩子。”

　　“你和樂樂，都是奶奶的乖孫子。”

　　乖孫子樂樂現在很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