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的沈君辭抱著狗,一下一下縷著它後頸的毛。
那一幕仿佛又是似曾相識。
顧言琛開口道:“那時候我怕它以為它的主人不要它了,就把它帶回家了。”
沈君辭摸著狗的手一頓。
夜風吹著,城市裡已經一片漆黑,只有他們做的這一角,路燈照射下來,那光是暖色的,仿佛有些溫度。
這一點點的光亮,把他們與周圍的黑暗區分開來。
顧言琛吸了口煙,借著酒勁兒開口:“我曾經去做過死亡體驗。”
這話沒頭沒尾,沈君辭有點好奇,扭頭問:“什麽是死亡體驗?”
顧言琛給他解釋:“那是一種新興的體驗活動,大概是和劇本殺,密室逃脫同一時間流行起來的。只是去的人少,所以知道的人也少。”
沈君辭問:“具體內容是什麽?”
顧言琛回答他:“模擬死亡。”
沈君辭更奇怪了:“死亡要怎麽模擬?”
“整個時間大約需要四五個小時,一共有幾個部分,吃一頓豐盛的離別飯,拍一張自己滿意的遺照,給你一張紙,寫下遺囑,打電話給你想要告別的親人,挑選壽衣還有喜歡的花,模擬進行葬禮,最後一步是棺中冥想,把你關在一個狹小的棺材裡,在一片漆黑裡回顧人生。”
這些都是死者必須經歷的步驟,可是對於一個活著的人,卻是新奇的體驗。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顧言琛掏出了自己的錢包,遞給沈君辭看。
沈君辭看到裡面的名片處,別了一張黑白的照片。他開口問:“你為什麽要做這個?”
顧言琛望向他道:“不知生安知死,我那時候想要知道死亡是種什麽感覺,就去做了。”
夜風裡,顧言琛抽著煙道:“這種體驗就是讓人站在生者的角度,去體會死亡。我覺得這張照片拍得還挺好的,就留了下來。如果有一天萬一用到,就用自己拍的。”
隨後他加了個解釋說明,“我不容貌焦慮,但是依然不希望死後別人胡亂選我的遺照,那是永遠遺留在別人記憶裡的照片,萬一是一張醜的,簡直人生前三十年的奮鬥都打了水漂。”
他像是喝多了說的醉話,可是聽起來,又挺有道理。
沈君辭覺得這個角度是他沒有考慮過的,大部分人在死亡時是沒有做好準備的,如果能夠提前練習,有備無患。
如果人能夠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死亡,也許有助於怎麽清醒地活。
隨後他想到,自己的那張照片,應該是顧言琛幫他挑選的,那張照片挺不錯的,讓他沒有了遺照這個顧慮。
他把錢包又還給了顧言琛。
顧言琛道:“我的遺囑也還留著,公證過的,犧牲了隨時可以用。”
顧言琛說得自然,沈君辭還是覺得討論這個話題有點別扭。
他輕聲道:“顧隊你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顧言琛吐了個煙圈說:“怕什麽,又不是說了就馬上會死,不說就不會死。我從來不避諱死亡這個話題。”
他過了片刻又開口。
“我剛才吃飯時講的那個案子,並不是我最念念不忘的。我心裡有個案子,一直過不去。”
顧言琛頓了一下又道,“也許每個當警察的,心裡都是有一個這樣的案子吧。”
沈君辭的動作停了下來,抬頭望向他。他一瞬間有種預感,好像預知到了顧言琛想要說什麽。
顧言琛沉默了一會,就當沈君辭以為他不會說出口的時候。他卻開口道:“在五年前,我遇到過一個案子。”
路燈下,顧言琛的眼睛漆黑如墨,他的面容英俊,聲音低沉:“那年的六月,在檳城的美樂KTV,發生了一起一死一傷的命案。”
隨後他放慢了語速。
“死的人叫做周辰,重傷的,叫做林落。”
這一句話重重地砸在沈君辭的心上。
第46章 酒醉
顧言琛終於把句話說了出來。
對於林向嵐的事,他都沒有這麽耿耿於懷,唯獨林落。
這個名字像是被人用燙紅了的烙鐵,印在了他的胸口上。
沈君辭思考了片刻,他低了頭,輕聲問:“林落?就是之前你和我提起過的,林局的兒子?”
顧言琛嗯了一聲。
沈君辭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他沉默了片刻道:“顧隊,那你和我說說吧。”
這是別人第一次主動和他提起這個案子,他希望能夠從顧言琛的角度來聽這個故事。
顧言琛開口道:“那是那年的6月19日,林落大學畢業,去參加同學聚會。”
“那天晚上先是謝師宴,大學的老師都在,後來學生們沒有玩夠,就又轉去了KTV一起唱歌。他們申請了一間大包間,在裡面準備唱到凌晨。”
“晚上10點12分,我忽然接到了林落的一個電話,電話響了幾聲,我剛接起來就被掛斷。”
“我那時候意識到可能出事了,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KTV,並且叫了其他警員支持。10點半,我在KTV的其中一間房間裡,找到了重傷的林落。他當時傷得非常重,渾身都是血,所幸還有微弱的呼吸。”
現在提起那一幕,顧言琛依然心有余悸,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往下說:“我急忙打了急救電話,抱著林落下樓。就在這時,外面又亂掉了,有人跳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