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的氣氛一度尷尬,此時副駕上的秧客麟難得的接了話:“我覺得祈老師說的很有道理,把骨灰撒去山上,化作泥土,陷入四季輪回,被植物的根系吸收,隨著季節的變換,樹木花草抽出新芽,讓生命重新擁抱陽光。”
此話一出,唐喆學不覺對秧客麟有些側目。沒想到秧客麟還有如此詩意的一面,不過想想之前對方在學校裡說過的“問世間情為何物,樹都知道找對象”,感覺這小子的內核可能並不只是0和1組成的,多少還有些浪漫基因。
而正當他想誇對方一句半句的時候,又聽祈銘說:“不過骨灰裡大部分是燒骨殘留物,有一些還可以保持骨骼原有的形態,直接埋進土裡也有可能變成化石。”
化石?腦補了一下自己死後變成化石的模樣,秧客麟表情一梗,乾巴巴的:“那就讓以後的歷史學家來敲我吧。”
祈銘耿直道:“那可能需要數百萬年,也許到那個時候人類已經滅絕了。”
得,這下車裡徹底沒動靜了。唐喆學瞄了眼後視鏡,看周禾表情略喪,感覺這孩子可能已經開始後悔往法醫辦投簡歷了。
TBC
作者有話要說:
祈老師:把天兒聊死怪我嘍?誰讓你們帶我出門的
感謝訂閱,歡迎嘮嗑~
第一百零四章
業務員提前和骨灰寄存處的某位員工打好了招呼, 唐喆學他們到那後,由對方領進員工通道。穿過清冷陰森的過道,員工將他們帶進一個小房間, 屋裡還有沒撤走的花圈和黑色的條幅, 目測是用來做追悼室的屋子。戴敏芝的骨灰已從寄存櫃內取出,靜置於光白的桌面上,一個灰白到廉價的陶瓷罐子,看起來將她寄存在此的人, 並無厚葬之意。
聽員工介紹,寄存骨灰前三年是免費的,從第四年開始收取寄存費, 超過兩年不交的, 寄存處有權處理掉。而這裡的骨灰, 大部分的寄存時間都在五年以上。周禾問那些不交錢的如何處理, 員工肩膀一聳, 就倆字:倒了。
這話聽著有點心涼。人死如燈滅, 有人安葬拜祭是一種幸運, 但那僅僅是一種緬懷死者的形式, 能刻印在後人的心裡,不啻為生命存在的另一種形式。就像《尋夢環遊記》裡所講的, 人的死亡有三次:第一次是生物學上的死亡;第二次是經過葬禮的社會地位死亡;第三次,是世界上的最後一個人, 將你忘記。
一瞬間, 唐喆學忽然明了林陽當初對林冬的執著了。捫心自問, 有誰不怕死啊?但林陽是真的不怕。林陽怕的是, 死後沒有人會記得自己, 靈魂孤寂, 永墮地獄。這應該和他在緬甸那邊受到的宗教影響有關,唐喆學覺的,林陽相信人死後是有個去處的,只是那個地方不該比在人世間還要冰冷黑暗。
作為一個篤信科學至上的無神論者,祈銘沒心思和其他人一起悲秋傷春,抓緊時間乾活方為正途。他接過周禾拎在手中的黑色箱子,輕輕放置於桌上,“哢哢”兩下彈開鎖扣,戴上手套,依次取出數碼顯微鏡鏡頭、操作台、控制器、數據線以及顯像平板。
唐喆學頭回見法醫用這裝備,不免好奇:“這一套下來得多少錢啊?”
“不到二十萬吧。”
祈銘邊往架子上裝鏡頭邊回答,語氣的輕松程度就像其他人說“不到二十塊”那樣。對此唐喆學無力吐槽,之前聽羅家楠念叨過,說是在祈銘眼裡,不到八位數的東西基本談不上“貴”。當然也得分是什麽,讓他花十萬塊錢買卷衛生紙肯定嫌貴。
這邊祈銘調試裝備,那邊周禾給骨灰取樣。揭開瓷瓶蓋子後,秧客麟探頭過去看了一眼,嘀咕了一聲“怎麽沒灰啊?”。
“有灰,在下面,呐,你看。”
周禾打開電筒往裡照去,只見塊狀的碎骨之下,積著不足半罐細膩的粉末。用鑷子夾出塊碎骨,周禾將骨屑刮至乾淨的載玻片上,隨後又用一個細長的,比耳挖杓大不了多少的金屬杓盛出一點點真正的骨“灰”,置於另一塊載玻片之上。
接下來是染色,蓋片,上機器。不同於唐喆學以往對顯微鏡的認知,這台數碼顯微鏡不需要人眼湊到鏡筒前觀察,而是用操作台控制鏡頭的遠近變焦,圖像會在平板上呈現。隨著祈銘對控制器的操作,畫面逐漸清晰,數萬倍的放大後,粉末狀的骨塵仿佛一顆顆沙礫般清晰呈現。而在這些骨塵的縫隙間,有一束束針尖樣的物體,染色過的邊緣清晰銳利。
這正常麽?唐喆學和秧客麟面面相覷,反正他們不知道骨灰裡該不該有這東西。將視線投向祈銘,就看祈銘面色微凝,似是在思考著什麽。
忽然,他眉峰微動,眼裡流露出一絲釋然,隨後發問:“大米,你說這是什麽?”
唐喆學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祈銘是在叫周禾,這肯定是又沒記住人家的名字,隨口給起的外號。不知道張金釧的名字在祈銘腦子裡是個什麽印象,看字型金屬多,也許是叉子杓子之類的,反正都離不開餐桌。
周禾一臉緊張,張了張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答了怕錯,錯了挨罵,前車之鑒,挨完罵一宿甭睡覺了。之前他問過高仁,是怎麽在祈銘的冷血高壓領導風格中堅持下這麽多年的。高仁告訴他說,其實自己一開始也扛不住祈銘的刻薄,被罵之後偷偷掉過幾次眼淚。但隨著越來越多次的實操,逐漸想明白了,祈銘嚴苛到近乎變態的要求,不是因為不體諒他們是新手、經驗不足,而是為了杜絕出現因為法醫的失誤弄錯死因或者鎖定錯嫌疑人。出現重大失誤和挨罵兩件事一比,孰輕孰重立見,一下就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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