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喆學低頭一看,果然,手機的一角抵在大腿上,如果不是秧客麟提醒,下一秒還會繼續敲。這些小動作在很多人身上都有,比如林冬,思考問題時回背過手,右手的食指和拇指無意識的碾動。然後他忽然記起視頻裡那個穿向日葵裙的女人,從安全通道口到進病房這短短的幾米路程,她的手一直在摳背包搭扣。
他立刻給林冬發去消息,讓問問周尭的主治大夫,周尭有沒有類似的強迫症舉動。
收到唐喆學的消息,林冬等祈銘和大夫討論完周尭住院期間的用藥情況後提出問題。大夫仔細回憶了一番,點點頭說:“對,我跟她說話的時候,她會一直摳衣服上的扣子,如果穿的是帶拉鏈的,就是摳拉鏈頭。”
“那麽,從您的專業角度出發,這是否是緊張的表現?”
“說不上緊張,應該說是專注於某個點時的淺意識反應。”
專注於某個點?林冬將目光投向祈銘。祈銘也看著他,眼裡流露出些許的讚同。帶祈銘來是為了確認周尭住院期間的用藥是否會影響她的行為,就像羅家楠說的那樣,有些精神病患者吃藥吃的木呆呆的,連最簡單的行動計劃都無法制定,更罔提實行。但剛聽祈銘與大夫的溝通可知,周尭的用藥方案並不至於限制她的正常行為,藥物的作用僅局限於控制她的情緒。
不過大夫辨認不出視頻裡的“向日葵女”到底是不是周尭,髮型衣服都換了,又沒露正臉,他不敢打包票。也給同病區其他醫護人員看了,有說像的,有說不是。
目前的情況是,周尭的嫌疑放大了,而陶志輝的嫌疑卻縮小了。但他們是戀人,有可能周尭做過的事情,陶志輝完全沒概念麽?
從醫生辦公室裡出來,林冬回頭看了眼王雪冰的病房。屋門關著,看不到裡面的情況。盡管那並非他第一次零距離面對精神病患者,但箍在脖子上的力道記憶鮮明,被抓傷的地方火辣依舊。那女人眼裡的恐懼和渴望,深深印在了腦海之中。
等電梯的時候,祈銘見林冬一直沉默不語,主動挑起話頭:“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自從跟你們一起查這個案子,羅家楠一直沒空回家。”
從話音裡聽出絲抱怨,林冬心裡念叨著“又不是我硬壓著不讓他回家”,嘴上卻冠冕堂皇的:“這算重案主調的案子,大主意得等陳隊拿,至於羅家楠沒空回家……你也知道,結案時限在那擺著,他壓力大。”
鏡面不鏽鋼玻璃上映出祈銘略顯無奈的臉:“我知道他壓力大,可我也幫不上忙。”
“怎麽會?你這不是跟著一起走訪麽,你的專業知識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
林冬適時的安慰了一句,但立刻就發現自己不該動這份善心,因為祈銘突然跟打了雞血似的,興衝衝地問:“回去讓我開車行麽?”
“不行。”
林冬果斷拒絕。來的時候祈銘就蹦躂著要開車,他想著反正是羅家楠的車,蹭了他不心疼,遂應允了對方的請求。結果上車一看祈銘踅摸儀表盤那架勢,再想想唐二吉描述過的畫面,他當機立斷給人從駕駛座上轟了下去。給祈銘委屈的,一路上一句話都沒和他說。
該拒絕必須拒絕,對林冬來說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命比面子重要。而訴求得不到滿足,祈銘明顯有了點小情緒,從進電梯開始就不言聲了,出電梯直直奔著門診樓大門走去。
迎面有對老夫妻,老太太低著頭縮著肩,老先生手裡惦著張卡,東張西望,看見祈銘趕忙伸手攔住,問:“大夫,這個老年科在幾層啊?”
祈銘一愣,隨後意識到可能是自己穿著白大褂引起老人家的誤會,以為他是這裡的醫生。主要出門之前人沒在辦公室而是在懸案辦公室,懶得下樓換外套,直接穿著白大褂就出來了。不過他沒解釋,轉頭掃了眼大廳牆上的引導欄,沒找到老年科,只有老年癡呆症專科,不免有些奇怪:“您確定是老年科?”
老先生點點頭,摸出手機——老人機,字號大的一行只能打六個字那種——給他展示相冊裡的一張照片:“這我兒子給掛的號,說是掛的老年科。”
這時林冬也湊了過來,看了看屏幕上他摘了眼鏡都看不清的字跡後,和祈銘無奈對視。老人的兒子給掛的就是老年癡呆症專科,可能是避諱用詞或者其他什麽原因,跟父親說的是老年科。
“這是住院部大樓,門診樓在那邊。”祈銘抬手朝門外一指,同時不動聲色的觀察了一番老太太的神情,看眼神是有點直,很像是老年癡呆的表現。
“哦哦,謝謝,謝謝。”老先生回身攙起老伴兒的胳膊,在她耳邊大聲喊道:“咱倆走錯啦!不是這棟樓!”
老太太沒說話,卻緊緊握住老先生的手,看上去不管老公帶她去哪,她都會跟著走。對於老年癡呆症,祈銘沒有進行過深入的研究,只在實習的時候接觸過一些病例。老年癡呆的患者,記憶是倒退的,或者停留在過去的某一個點上,那些距今年代久遠的記憶對於他們來說才是當下正在發生的事情。除此之外,不認人是一個非常明顯的症狀,可看老太太的表現,不論遺忘了多少事、多少人,身邊的這個男人依然是她最信任最堅實的依靠。
目送老兩口互相攙扶著離去的背影,祈銘忽然心生感慨:“林冬,你知道麽,有研究表明,高智商人群的阿爾茲海默症發病率是普通人群的十倍甚至更高,所以,我們倆將來都有可能得這種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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