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像去度假一樣的輕松。

　　兩個半小時的車程過得很快，也不會無聊。他們一直在聽電台，電台放著音樂。周先生專心開車，小寧想著下午上課的內容，偶爾跟周先生說兩句話。後來小寧不知不覺睡著了，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下了高速。

　　小寧有些不好意思，周先生一個人開了那麽久的車，他卻睡著了。

　　“累嗎？”小寧問。

　　周先生搖頭：“還好，很快就到了。你再睡一會？”

　　小寧解釋：“為了周末出來玩，中午一直在趕作業，沒睡午覺。”

　　車廂裡安靜了一會兒，周先生才說：“你好像是一個很認真的學生。”

　　“是啊。”小寧說，“不認真怎麽拿獎學金。”

　　“……你還打好幾份工，包括俱樂部的這份工資，還不夠嗎？”周先生問。他是給俱樂部付過錢的，自然知道單單這份工作的工資，就遠超其他打工所得了。

　　“不夠啊。”小寧說。

　　不知道為什麽，小寧很自然就將自己的窘迫說出了口。有幾個客人問過他，為什麽做這份工作，是不是家裡有困難，是不是缺錢，還是想要買名牌？小寧只是笑笑含混過去，不想將自己的窘迫bào露人前。

　　但是這會兒，突然就這麽說了出來。小寧自己都覺得挺奇怪的。

　　大概是度假的感覺太輕松了吧，好久沒有過的輕松。

　　到了酒店後，小寧連連在心裡驚歎。酒店遠離市區，並不吝惜土地，巨大的花園跟庭院，漂亮的建築物，充滿設計感的內部裝飾，都是小寧從未見過的。

　　這麽奢侈的酒店，要不是為了qíng人，肯定舍不得如此花費去預定。

　　小寧覺得周先生並不像沒有qíng趣的樣子，他會默默在生日的時候給qíng人準備禮物，節日的時候會提前準備驚喜，又溫柔體貼。為什麽還會被前男友那麽決絕地甩掉，實在想不明白。

　　辦理入住的時候，需要兩人的身份證。小寧把自己的身份證拿給酒店的前台後，明顯感到受過良好服務培訓的前台試圖隱藏的些微異樣qíng緒。

　　兩個男人，要入住豪華蜜月套房。一個三十幾歲了，一個才剛滿十八，還背著雙肩書包，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周先生大概也察覺到了不妥。

　　等兩人進了房間，周先生吐了口氣，說：“我大概成了需要重點監督的奇怪中年大叔了。”

　　“三十幾歲不算中年人。”小寧說。

　　周先生看看小寧的雙肩書包，還有他那一頭微微覆蓋著額頭的軟軟短發，歎氣道：“但你長得太小，太像未成年，實際你也只能勉qiáng算成年人。”

　　“那我叫你哥吧，這樣安全點。”小寧笑嘻嘻說，還真的喊了一聲哥。

　　本來很正常的一個稱呼，不知為何喊出口後，氣氛卻變得尷尬起來。

　　可能是背著雙肩書包、笑嘻嘻的小寧看起來實在太小了，讓周先生有種罪惡感。也可能是蜜月套房太漂亮了，處處透著溫馨làng漫，桌子上擺著一束盛開的粉色玫瑰花，牆壁上掛著愛心的小圖像，在這樣一種環境下，自然而然氣氛變得曖昧旖旎。

　　“看，下雪了！”周先生突然喊道，打破了房間裡的尷尬。

　　小寧順著他指的方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果然外面飄飄揚揚下起了小雪。落地窗外是一個獨屬這間套房的小庭院，種著幾株小樹跟植物。經過設計的燈光從下往上投she，細細的雪花顯得越發清晰，緩緩地落在光禿禿的枝椏上。

　　兩人都不說話了，靜靜的，仿佛能聽見雪花的沙沙聲響。

　　“去吃飯吧。”過了一會兒，周先生才開口打破這靜謐。

　　晚飯吃的是溫暖的小火鍋，食材都十分新鮮，火鍋湯裡不知道加了什麽，與眾不同的鮮美，非常好吃。然而最吸引人的，還是餐廳的環境。餐廳很奇特，呈狹長型，每一張桌子都在落地玻璃窗前。窗外是漂亮的花園，還看得到一片湖泊。

　　可以想象，chūn夏時候，這片花園該有多麽漂亮。即使是在此時的冬季，花園裡沒有盛開的花朵，依然有種獨特的美感。更遠處，湖面一片平靜，雪花紛紛揚揚落下，落在樹木的枝椏上，落在湖面上，落在地上，一片淺淺的白。

　　餐廳裡，小火鍋咕咚咕咚地響，令人覺得十分美好又安心。

　　小寧第一次度假，才知道原來度假是這種感覺。雖然煩惱還在，但是心裡一下忽然輕松了許多，又愜意，又舒服，什麽也不用多想。

　　真好啊。

　　第05章

　　吃過晚飯後，他們到外面逛了逛。

　　雖然還下著雪，有點冷。但他們剛吃完火鍋，渾身發熱，倒不覺得冷得厲害。兩人從酒店一直走到湖邊，還在湖邊的長椅上坐了一會。

　　雪花靜靜地落在湖面上，又靜靜地消融於水裡。透過雲層，可以看見朦朦亮的月亮和星星。偶爾有人從他們身邊經過，悄悄說著只有彼此才能聽見的話。

　　“這裡真漂亮。”小寧感歎。

　　周先生說：“是啊。”

　　兩人默默無語。

　　過了一會，小寧又說：“我好像佔了大便宜，這麽好的度假酒店，一定很貴吧。”

　　“是我佔了便宜，本來也沒人陪我一起來。”周先生笑著說。

　　兩人又在外面散了一會步，直到手腳冰涼，才走回酒店。

　　回到房間裡，周先生說：“這裡還有溫泉。”說著拉開玻璃門，領小寧走到小庭院外面。小寧這才發現外面竟然是露天溫泉池。

　　這還是小寧第一次泡溫泉。下著雪，泡在溫暖的池水裡，舒適得讓人完全忘記了煩惱。這個溫泉池不大，但兩人進去寬闊得很。這樣看來，這蜜月套房真的是豪華蜜月套房，竟然還有單獨的溫泉。

　　泡了一會，小寧眼睛都睜不開了。周先生趕緊推推他，讓他回房間睡覺。小寧揉揉眼睛，爬上池邊，走回屋裡。

　　周先生跟在他身後，替他披上浴巾。

　　小寧裹著浴巾躺倒在chuáng上，迷迷糊糊間，感覺身上的浴巾被拿開了。赤luǒ的感覺使得小寧突地打了個冷顫，他仍閉著眼，但睡意已經沒了，腦袋充血，兩耳嗡嗡響。好像突然才察覺到這位周先生可是喜歡男人的，這一晚上他把這些都忘了。

　　然而什麽都沒發生。

　　柔軟的被子很快被輕輕蓋在小寧身上。小寧眼前一暗，燈也關了。他聽見周先生的腳步聲，輕輕往外走。這一晚，周先生睡在外面小廳的沙發上。

　　第二天小寧睡到十點才醒。周先生已經吃過了早餐，還幫他拿了份回來。

　　酒店有許多節目，吃過飯他們可以出去散散步，中午有自助烤ròu；下午有聖誕節的小型音樂劇，據說是請市裡音樂學院的學生來表演的；或者可以去酒店的餐廳喝下午茶，他們請了最好的甜點師；吃過晚飯，可以到酒吧裡面坐坐，聽聽現場演唱。

　　反正一整天就是輕松自在地玩，到了晚上，小寧再一次泡在溫泉池裡時，又直打瞌睡。

　　第三天一大早，周先生就把小寧叫起來，然後一起搭纜車到山上看日出。回來小寧睡了個回籠覺，中午起來到餐廳吃飯。

　　吃完飯他們從花園裡繞路，聽見了鋼琴聲。 也不知道是從酒店哪裡傳來的琴聲，悠揚地在花園裡飄dàng。小寧不禁停下，坐在長椅上，舍不得走。

　　他似乎好久沒感受過這樣的輕松舒適了。

　　然而總是要走的，這只是個度假的酒店。況且，也不是度他的假，他只是作陪的。

　　他們睡了個午覺，好好休息了一下才走。離開前，周先生拿出一份禮物，要送給小寧。

　　是一支最新款的手機。

　　小寧猜，這大概是這兩天的陪資吧。周先生跳過了俱樂部來約小寧，但不好意思讓小寧白陪，直接拿錢不好，所以要送這麽樣的一份禮物。

　　“不用了，周先生。”小寧說，“你請我來玩，我已經很開心，並不需要禮物。”

　　周先生趕緊說：“這是聖誕禮物。”

　　小寧答應周先生的邀約時，是有點莫名地，腦子裡還沒想清楚，就先應下了。大概是看那時的周先生有點失戀的孤單可憐，加上他信用良好，才答應了。雖然每次見面，周先生都是付了錢的顧客，小寧提供的都是收了錢的服務。然而這次答應的時候，小寧並沒想也要收錢。

　　“就當是聖誕節的免費優惠吧。”小寧說，“況且你也是付了錢的，我還是第一次住這麽豪華的酒店。”

　　周先生一聽，反而露出不知所措的表qíng，結結巴巴解釋說，這並不是特別買的，而是他在公司的聖誕活動中抽獎抽到的。

　　“我手機不需要換，我拿著也沒用，就想作為聖誕禮物送給你，只是一個禮物。”

　　小寧拿出自己的老式手機，搖了搖，說：“我手機沒壞，還能用。而且，我真不能收這麽貴的手機，我用了，同學們該覺得奇怪了。我領著學校的貧困補助金，卻用著最新款的手機，不合適。上次你送我的衣服，已經有人覺得奇怪了。”

　　周先生瞪大眼睛。

　　小寧繼續說：“衣服還能說是網上買的山寨牌子，手機卻瞞不過去。所以我真的不能收，謝謝你。”

　　小寧看得出周先生yù言又止，也許是對他的qíng況感到好奇。但最後周先生還是沒多說什麽，只是把手機收起來了。

　　不多問，大概是照顧小寧自尊吧。

　　回程的路上，小寧心qíng很不好。

　　早上看日出的時候，小寧還是很快活的。到了回程的時候，周先生啟動汽車，離開酒店，小寧的心qíng開始越來越不好。

　　那感覺很糟糕，從愉快舒適中跌落回來，又得繼續面對現實。

　　小寧想，難怪人有虛榮心，舒適的生活讓人忘卻煩惱，當然人人都更願過舒適的日子，喜歡有多多的錢。只要熬過這兩年，以後他一定要擺脫家裡，過他自己的生活。

　　周先生似乎看出他心qíng不好，突然問：“怎麽了？”

　　小寧搖頭，答：“沒有。過幾天要期末考試，玩了兩天，心裡有點不踏實。”

　　周先生笑了：“我看你平時一定是一個好學生，不用擔心的。”

　　“從哪裡看出來的？”小寧問。

　　“感覺得到。”周先生說。

　　重點大學的高材生，這是小寧的主打招牌。就因為他是重點大學的學生，他的出場費比其他人多了一點。小寧奇怪，那些客人真的能分辨出高材生跟普通人的區別嗎？還是只是一種心理上的優越感：看，高材生有什麽用，還不是為了錢出賣尊嚴。有些客人還會義正詞嚴地對他說，為什麽不好好學習，為什麽不當個好學生，為什麽要出來出賣尊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