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有一會兒了。”溫眠簡短地回復,鍾遠摸不透溫眠的心情,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釋,“我、我沒有畫你的臉。”
溫眠當然知道,她剛剛都看到了。
她看到他畫出了下午所見的楓樹林,一個女孩背對著站在路中間轉圈,風吹起了她的長發,帶起了飛揚的裙擺,漫天的楓樹葉都是她的點綴。她像是林間精靈一樣,安靜中透著美好。
一筆一劃都透著他的用心。
“不用那麽緊張。”溫眠乾巴巴安慰他。
鍾遠這才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會讓我刪掉。”
“我沒有權利讓你刪的。”
“你有的。”他幾乎不假思索,“我對你唯命是從。”
溫眠頓了一下,沒接他的話:“外面冷,進來畫吧。”
她先回到房間裡,鍾遠抱著iPad乖乖地跟著進來了。大概是溫眠晚上態度好,鍾遠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會喜歡我的畫嗎?”
“喜歡。”但是,“就畫這一次好嗎?”
“為什麽啊?”鍾遠又問了一次,他看著溫眠滿臉為難,自己先低下來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他克制著、小心翼翼地說:“就不能給我留一點念想嗎?”
不願意去他家,不願意拍照,不願意畫肖像畫。
溫眠這般瀟灑,離開前甚至不願留下任何關於自己的影響。
她不需要任何人緬懷。
“你別耽誤自己好不好?”溫眠蹲下來,手搭在他的腿上,“你現在還年輕,一輩子還那麽長。送人離開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我知道離開是一件難受的事,但你現在離開,難受只是一時的,也許一兩年後……”
“不會的。”鍾遠打斷她,滿腔愛意說不出口,只能呐呐又說了一句,“不會的。”
溫眠露出一點無奈的笑意,哄人的語氣繼續道:“好,不會的。”但是她又忍不住跟他講道理,“人的記憶是有限的,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就會慢慢忘掉一些過去的事,過去的人……”
溫眠說不下去了,鍾遠抬頭,眼圈已經紅了,“如果我一輩子都走不出來怎麽辦?你連張照片都不給我……”
話說到一半又被他艱難地咽回去,他急急改口:“我會忘的,我肯定能忘記的,你別趕我走!”
第12章
溫眠並沒有趕鍾遠走。
但關於離開與拍照的話題成為兩個人不能談起的話題。
他們的時間太少了,誰也不願意分給爭執太多的時間。
他們的旅程一路往南,走過兩個城市,爬過山,看過星星;看過大海,抓過螃蟹。連日的奔波使人憔悴,溫眠體力一天不如一天,常常沒玩多久便覺得累了。鍾遠從未嫌棄她,反倒笑著安慰她,說她給了他很多背著她的機會。
鍾遠常常背著溫眠走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上,行人朝他們投來目光,他們毫無所覺,一步一步朝著前方走去,他們依偎著,感受著彼此的溫度。
旅程的最後一站,他們商量了很久,最後決定回家。
他們同樣的故鄉。
溫眠常常感歎造化弄人。明明身處在同一個城市,十幾年卻未曾見過。若說無緣,偏偏又在異國他鄉相遇。
鍾遠每每聽見只是淡淡一笑。
所有的偶然遇見都是別有用心,那麽所有的避而不見,所有的默默守護,也耗盡了某個人的用心。
“我想回母校看看。”開車過去的路上,溫眠望著窗外掠過的風景,突然說道。
鍾遠毫不猶豫:“好,我陪你。”
“你是哪裡畢業的呀?”溫眠突然好奇,鍾遠神色淡定地說了個學校的名字,她羨慕接道,“你好厲害啊!這麽厲害的學校……我都沒有讀過大學。”
車內安靜了一會兒,鍾遠道:“下輩子我們考同一所大學,好不好?”
溫眠一愣,聽到他繼續道:“我們一起去報道,如果有學長要幫你提箱子,你要告訴他們,你有男朋友了。你要和男朋友一起自習,一起吃飯,晚上一起在情人湖邊散步……”
他描繪的生活太美好,溫眠轉過臉,眼圈一下紅了。
這輩子真的太短太短了。
他們開車抵達A市,很快進入市區,朝著訂的酒店開去。
溫眠後半程不太舒服,一直不敢吭聲,直到此刻她受不住了才道:“我有點暈。”
“怎麽了?”鍾遠立馬轉頭看她,嚇了溫眠一跳:“你看路啊啊!”之後才道:“大概有點困,想睡一會兒。”
“有沒有哪裡疼?”
“沒有。”她實在撐不住了,“我先睡一會兒。”
這一睡便是一天,期間任憑鍾遠如何呼喊,她都給不出任何反應。她安靜睡著的樣子總給人另一種可怕的猜測,鍾遠連夜召來候命的醫療團隊,顧懷也跟著過來。
“怎麽回事?”顧懷焦急問。
鍾遠心情極差,只是搖搖頭:“突然就暈了。”
“像上次那樣?”
鍾遠沉默點頭。顧懷再看他,便見他眉間帶著化不開的憂傷。顧懷突然一下明白了,算算日子,時間並不多了。
*
溫眠醒來時,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感受到腰上有一雙手,緊緊抱著她,仿佛怕她離開一般,手上的力道都透著深沉的愛意。溫眠一下就知道是鍾遠,只是還未出聲,就聽到一小聲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