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隻手裡提著自己的佩劍,另一隻手裡卻提著一個布包著的四方的包袱。整個人都仿佛散發著一股令人忍不住蹙眉的血腥和腥臭味。這大概是一個出身名門的世家子弟最狼狽不堪的模樣了。事實上,這麽多年拓跋梁也只見過百裡輕鴻兩次這麽不顧儀表的模樣。
一次是當年守城被俘,被明王府麾下嚴刑拷打的時候,自然是顧不得什麽儀態了。而第二次就是現在,現在的百裡輕鴻看起來就像是剛剛從戰場上爬出來的,而且是那種連續打了十天半個月沒有停歇過的戰場。他身上還有不少傷,臉色已經看不太出來了,眼神卻淡漠黯然。讓人覺得他可能下一刻就會直接倒下去了一般。
拓跋梁的目光落到了百裡輕鴻手中提著的包袱上,同時素和明光的目光同樣也落在了包裹上,只不過他隻停留了片刻,就轉到了百裡輕鴻的臉上。似乎覺得百裡輕鴻此時這張滿是血汙幾乎看不清本來面目的模樣比原本俊美乾淨的模樣更有趣更吸引人一般。
“陛下。”百裡輕鴻垂眸,淡淡道。
拓跋梁也不計較他的禮數,知道道:“看來,駙馬沒有讓朕失望?”
百裡輕鴻抬手,將手中的包袱遞了出去。很快就有人上前來接了過來。侍衛將包袱接過來,回頭去看拓跋梁。不是他不想立刻送到陛下跟前,而是這包袱上滿是血跡實在是有些太過汙穢,不好直接送過去。拓跋梁畢竟也是武將出身,倒是不在乎這個。直接道:“打開。”
侍衛稱是,抬手打開了包袱,裡面是果然是一個四方形的木盒。小心翼翼地將木盒送到拓跋梁跟前,確定了裡面並沒有暗器之類的東西,方才慢慢打開了盒子。
饒是皇宮中的侍衛本該藝高人膽大,拿著盒蓋的手也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盒子裡放著一顆人頭,那顆頭一看就是一個年紀很大的老人,滿頭白發已經被血水染得有些糾結起來。臉上卻似乎被人擦拭乾淨了,但是那雙閉著的雙眼下卻留著兩行已經乾涸的血跡,就仿佛是血淚一般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拓跋梁也是眼皮一跳,卻並沒有避開,而是定定地盯著盒子裡的人頭。好一會兒方才道:“謝廷澤。”短短三個字,卻是肯定的與其。拓跋梁是見過謝廷澤的,早年貊族還沒有入主中原的時候就見過了。後來貊族入侵,戰場上也沒有少打過交道。即便是好些年過去,拓跋梁卻依然還是能認出眼前的人的身份。
“果然是謝廷澤。”拓跋梁道。
揮揮手,旁邊的侍衛立刻上前將盒子蓋上。
拓跋梁看向百裡輕鴻,眼神仿佛溫和了幾分,關心地問道:“朕看駙馬像是受了重傷?難不成是被滄雲城的人所傷?”百裡輕鴻抬眼,搖了搖頭道:“天啟神佑公主懸賞黃金萬兩,要取我性命。”
“咦?”坐在旁邊看戲地素和明光突然出聲。上京畢竟距離滄雲城路途遙遠,百裡輕鴻一路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傳遞消息的人也未必有他的速度,上京自然還沒有人知道這個消息。拓跋梁溫聲道:“這一趟辛苦駙馬了,駙馬為我北晉鏟除了如此大敵,朕也當好好嘉獎一番,先回去好好休息讓人看看傷。等傷好了,朕還有事情要駙馬去辦。”
百裡輕鴻仿佛並不在意拓跋梁說得嘉獎到底是實質上的獎勵還是只是口頭說說而已,只是拱了下手便告退走了出去。
禦書房裡一時間也沒有人說話,素和明光盯著百裡輕鴻的背影微微蹙眉,眼眸深邃。
拓跋梁盯著跟前桌上的盒子,似乎也在思索著什麽。按理說,謝廷澤這樣的強敵死了拓跋梁應該會十分高興才是。但是即便是方才在百裡輕鴻面前拓跋梁也沒有表現出過太多的喜悅之色。六七年過去,謝廷澤的名聲已經不及當年響亮了,甚至很多人真的以為謝廷澤已經死了。現在人真的死了對北晉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也不足以讓拓跋梁喜形於色。
“陛下,這個…該如何處置?”侍衛以為陛下不想看到這個盒子,低聲請示道。
拓跋梁微微皺眉,道:“一個老頭子罷了,既然已經死了……”正想要說隨便扔了便是,卻聽素和明光輕咳一聲道:“陛下。”
“狼主有什麽要說的?”拓跋梁問道。
素和明光笑道:“這個,不如交給我來處置?”
“這是為何?”拓跋梁不解,“狼主與這謝廷澤有舊?”素和明光笑道:“那倒是沒有,不過…我呼闌部敬重英雄,這位老將軍也算是一代名將了。遇人不淑死都死了,陛下何必折辱他身後的遺體?”拓跋梁有些懷疑地看著他道:“狼主該不會是打算那他與那神佑公主做人情吧?”難不成素和明光都還沒有死心?
拓跋梁這兩天的心情著實算不上好,無論是潤州的事情還是滄雲城的事情都十分的不順。更不用說冥獄先百裡輕鴻一步傳回來地消息稱神佑公主出現在了滄雲城。拓跋梁不得不開始考慮靖北軍,天啟人和滄雲城之間的關系,否則這未免也太巧了,隻說是巧合只怕是不怎麽可能。如果這個時候,素和明光還跟那神佑公主牽扯不清……
素和明光有些懶洋洋地靠著椅背道:“陛下有功夫擔心我,還不如去關心關心南宮國師。畢竟…誰不知道那位國師大人才是對神佑公主一片癡情呢?至於本王…神佑公主是神佑公主,這件事是這件事,這是兩回事。本王只是不希望…一個征戰沙場一輩子的老將軍最後連屍骨都不全罷了。有昭國駙馬這樣的弟子,已經夠可憐了。陛下,貊族才入關不到二十年,不該折辱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