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執回來的時候,小姑娘微仰著頭看向他,烏黑的眸子水潤透亮恍惚有水光流轉,看得沈執心底又軟又疼。
他剛走過去,紀染輕輕伸手拉住他的手掌。
她沒說話,就這麽輕輕扯著。
沈執有點兒好笑地望著她:“怎麽了?”
紀染有那麽一點兒不好意思的模樣,微抿著嘴,卻還是小聲說:“你要吃蛋糕嗎?”
她伸手打開自己帶來的包,將裡面的小盒子拿了出來。
這是她特地買過來的。
沈執看了一眼她手裡的蛋糕盒子,而且包裝的特別可愛,是那種小女孩會喜歡的小蛋糕,甜甜的。
還真把他當小孩子哄了。
可是他眼看著紀染小心翼翼地打開蛋糕,小鹿眼朝他看過來:“我怕你沒還來得及吃午飯。”
“喂我啊?”其實這句話是疑問句。
沈執從看見她的那一秒,心底的大石頭仿佛瞬間被搬開,沒那麽沉悶不說。
還有點兒輕松起來。
這句話他是故意逗弄紀染。
紀染看著他,輕輕抿嘴,竟是伸手拿起旁邊的黑色小叉子,輕輕挖了一塊蛋糕,遞到他嘴邊:“張嘴。”
沈執愣神那麽幾秒鍾,最後居然真的乖乖張嘴。
紀染低頭又要喂他第二口,還是沈執自己受不了,他怕再被這麽哄下去,他真的要被慣壞到得寸進尺的地步。
“我自己來吧。”沈執把她手裡的蛋糕接過去。
紀染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他吃完。
沈執突然轉頭看著她說:“中午的時候,沈紀明過來找我。”
沈紀明?
紀染聽到這個名字,大概猜到了這個人和沈執之間的關系。這應該是他爸爸吧。
沈執不知道怎麽跟她說自己的這種憋屈,說太多似乎有點兒賣慘的意思。他真不想讓紀染同情自己。
但就是想告訴她,發生了什麽事情。
“以前有個小男孩他從小就沒爸爸,別人都叫他小野種、小雜種,打小他就看盡了別人的冷眼。所以他特別渴望能有爸爸,覺得他爸爸總有一天會從天而降來拯救他。”
紀染安靜聽著時,沈執斜睨了她一眼,輕嘲:“很可笑的想法對吧。”
因為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父親都是能從天而降的大英雄。
“直到有一天他爸爸居然真的出現了,他以為再也不會有人嘲笑他是個沒爸爸的孩子。所以他努力想要表現好,想得到爸爸一家人的認同。”
說到這裡的時候,沈執臉上的嘲弄之意越發明顯,手掌忍不住握緊。
手指甲掐緊手心裡時,竟是連疼的感覺都沒有。
紀染望著神色落寞的少年,突然想起剛才那句難受,他是真的很難受吧。於是她伸出手輕輕覆在他的手掌上。
少年手掌上的力道漸漸松開。
紀染輕輕將他的手掌拉了過來,覆在自己的臉頰上。
她的臉頰已經沒了一開始的冰涼,反而暖暖的,皮膚嫩滑細軟,當沈執手掌心貼在上面的時候,源源不斷的熱源從她的臉頰傳遞到他的掌心。
這熱源又仿佛是力量。
他微垂著眼,低聲說:“後來他才發現,他父親之所以願意接他回來,並不是責任也不是出於親情,只是因為他是他爸爸唯一的孩子。他父親需要一個孩子在家族裡爭取更大的利益,而這個小男孩正好可以充當這個工具。”
他很聰明,聰明到哪怕沒上過一天的補習班,都可以把那些打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孩子比下去。
沈家大房和二房的孩子都被他比了下去。
就算他是私生子又怎麽樣,他也是沈家最天才的孩子。
這些齷蹉的往事,本來藏在他的心底,他以為一輩子都不會被外人知道。
可是現在,當他告訴紀染的時候,才發現其實並沒有那麽難。
當聽到沈紀明親口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沈執心底真的猶如信念坍塌了一般,曾經他有多努力想要得到沈紀明的認同,後來他就有多努力讓他丟人顯眼。
他打架鬥毆、逃課,回回考試都是年級倒數第一。
什麽給沈家丟人,什麽傷仲永的話,他都聽過,甚至沈紀明氣急時,還動手打過他。
沈執都不在乎。
他從來都是這個性格,打小就不服輸。
沈紀明越是想要利用他得到什麽,他就要讓沈紀明雞飛蛋打。他從不在乎什麽沈家,什麽金錢地位,他只在意自己的家人。
從程薈再次去刺激原笙開始,沈執就打定主意,讓這對夫妻得不到他們想要的任何東西。
他心底的偏執猶如藤蔓般,破土發芽越長越盛,直到紀染出現。
哪怕她一開始抗拒著他,可她也是自己的小太陽,他拚命朝著她的方向不斷生長,想要靠的更近,想要為了她變得更好。
紀染吹散了他心底的陰霾,讓沈執看清楚了自己的內心。
此時紀染小聲說:“所以你一直考倒數第一?”
紀染鼻尖特別酸,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喉嚨有那麽幾秒的哽咽。
沈執朝她看了一眼,有點兒自嘲道:“挺蠢對吧。”
別的地方報復不了他們,只能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