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臨聿也笑了。
這是封晨第一次見他這樣笑,不是冷笑,也不帶嘲弄,就是一個發自內心的淡笑,薄薄的唇角向上彎起一個小幅度的弧。
他問:“我哪裡比他們好?”
他車裡很簡潔乾淨,什麽擺飾都沒有,只有後視鏡下方掛著一個Diptyque的車載香水。
封晨無聊地撥著,說:“至少你不會像那些人一樣無聊,拿別人的痛處開玩笑。”
語氣中不自覺帶了絲委屈。
唐臨聿笑意微僵,皺眉道:“就這個?”
封晨頓了頓,看向後排歪倒的尤助理,又添上一句:“還是個送醉酒員工回家的好老板。”
……
不知道為什麽,車裡的氣壓好像驟然下降了幾分。
封晨清了清嗓子,心想自己是不是哪裡說錯話了。
她有點後悔,她從來不是個話多的人,尤其在不熟的人面前,更何況這人還傲嬌得要死。
或許是今晚情緒太過低落,她才會對一個對她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卸下防備。
她不確定地問:“還有嗎?”
唐臨聿輕飄飄看她一眼,反問:“你說呢?”
封晨摸著鼻子,訕訕的不講話了。
車子從主路右拐,市圖書館標志性的圓形建築近在眼前。
封晨看著窗外鱗次櫛比的高樓,突然很輕很輕地問道:“怎樣才能讓封氏起死回生?”
並不是非要過上富裕的生活,她只是替封氏的所有員工問一句罷了。
“融資,或者被收購。”唐臨聿不假思索,很快給出了答案。
“還有嗎?”
唐臨聿專心盯著前方的車況,說出來的話官方而生硬:“除非有人願意拿一筆錢補上封氏前幾年的虧損,以保證它明年能夠正常經營,但這種做法風險很大,誰都不知道封氏在未來幾年裡將面臨什麽,也不能保證這筆借來的錢何時還上。”
正如張少所言,讓她做籌碼嗎?
這並不等值,誰願意呢?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
封氏的幾位大股東都已高齡,且做法老派,跟不上如今的時代發展不說,又頑固守舊。
封氏這幾年經營不善,光虧損就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封家佔60%的股份,是所有股東中佔股最多的。
另外40%在剩下七個股東手裡,他們中最少的持有百分之五的股份,最高也就百分之十二,沒人能撼動封家的地位,偏偏這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
封家的股份,封晨的大伯、父親、三叔各持12%,論地位可與那些年紀大他們一輪的老頭平起平坐。
封老爺子坐鎮,手中持有24%的股份,是整個封氏最大的股東。
封家老三、封晨的三叔,嗜賭如命,四十好幾的人了都沒成家。
前些年他賭得不算大,封老爺子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誰知封晨高二那年,他變本加厲來了場豪賭,一夜輸掉八位數。
起先他還瞞著家裡偷偷把股份賣掉,補上一部分虧損,但後來紙包不住火,賭場裡的人各個是狠角色,揚言要剁掉他的手,他嚇得半死,連夜躲去了香港。
再後來賭場的人尋到家裡來,大家才知道了這件事的始末,封老爺子還當場被氣暈過去。
三叔是最小的兒子,從小受寵,封老爺子醒來後,到底還是替他補上這一筆欠款。
那麽大一筆錢,大伯和父親心中自然芥蒂,但終究兄弟一場,封家的家產也不至於因為還了欠下的賭債就使他們的生活變得拮據。
大家總想著,錢沒了,封氏還在,遲早會賺回來的,只是又要再拚這麽多年罷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運弄人,封氏從這一年開始,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封晨心中有數,但當自己的猜測得到證實後,她心中懸起的那顆大石頭,還是重重地擂在她的胸口上。
到底是心有不甘,到底是意難平。
她先前和老爺子放狠話說能吃白粥配鹹菜過日子也不過是逞一時口舌之快,原本好好的富裕生活變得普普通通,任誰心裡都會產生落差的吧。
封晨望著一處發呆,瞳孔裡映著白雪茫茫的一片。
後排的尤助理不知道夢到什麽,難受地悶哼了一聲。
封晨回過神來,怔怔地說:“哦。”
唐臨聿心中驀然陷下一絲柔軟,難得起了惻隱之心。
“其實……”
“我到家了。”封晨說。
本就夜深了,又下著雪,漫漫長街上除了唐臨聿的賓利,再看不見一輛別的車。
封晨從車上下來。
她今天穿了雙平底的黑色綁帶馬丁靴,一腳下去,兩厘米的鞋跟直接陷進雪地裡,她這才發現原來今夜的雪下得如此大。
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一股妖風卷起漫天雪粒,鋪頭蓋臉地罩過來。
封晨一邊伸手去拂頰邊的碎發,一邊回過頭去:“唐先生,再見。”
唐臨聿側過臉,淺褐色的眼孔靜靜看著她,嗓音清透低沉:“再見。”
“哦對了,”關上車門之前,封晨說:“注意安全。”
封晨回到家的時候,客廳的燈還亮著。
宋明月坐在餐桌前,正咬著手指對著電腦愁眉苦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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