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錫兵直接從監控室裡頭出來了,衝孫處長點點頭:“孫處,正好你也在。剛才趙處長就跟我說了回避的事兒,我就是想等著趙處長出來打聲招呼。我馬上就走。”
趙處長拍了拍他的肩膀,點點頭道:“年底了,你們派出所的吳所長已經給我打了好幾次電話催人了。你正好回去給吳所長幫幫忙。老同志了,精神頭跟不上。”他送了周錫兵幾步,壓低了聲音道,“你也正好喘口氣。”
周錫兵大踏步地朝警察局大樓外面走。冬天夜晚的空氣,冷冽中帶著清爽,有種萬事萬物都沉澱下來的感覺。他看著路燈下的警局大樓,微微動了動唇角,然後拿出手機給王汀打電話:“吃的怎麽樣了?我過去接你?”
原本按照計劃,兩人今晚是要去齊師兄家裡頭吃晚飯的。冬天冷,剛好吃火鍋,簡單又省事。周錫兵下班以後去接了王汀,人送到齊師兄家門門口了,他又匆匆忙忙趕回市局加班,隻來得及跟齊師兄的妻女打了聲招呼。好在此刻,他總算是有空了。
王汀正在燙羊肉片,接了電話立刻叫他去超市買瓶蘸料過來:“別拿錯牌子了,就那個味道最好。你要是動作快點兒,還能趕上打掃戰場。”
她的話逗樂了一屋子的人,齊師兄揶揄道:“王汀啊,你還是這脾氣。”
王汀臉皮厚的很:“我覺得我脾氣挺好的。”
齊師兄一家三口租住的省人醫附近小區的儲藏室裡。這種老小區配備的儲藏室雖然采光極差且狹窄潮濕憋仄,但勝在租金遠便宜於一般的小區住房,所以成了長期病患家屬最青睞的居住地。小苗苗身上的傷疤還要經過兩次植皮,齊師兄夫妻倆準備等孩子傷好了以後再回去。
師嫂勸王汀:“別這樣,還是要努力展示美好的一面給人家看,不然嚇跑了怎麽辦?”
王汀逗小苗苗玩,聞聲笑道:“不,我反而覺得最不堪的一面都接受了,其他的也就是沒什麽受不了的了。”
總比開始時美好的如白雪映紅梅,到最後才知道是白月光下好大一盆黑狗血來的強。
周錫兵大概是真的餓了,從掛電話到出現在齊師兄家門口,他只花了二十五分鍾。火鍋裡頭的湯都沒來得及再加一回。
王汀驚訝地眨了眨眼睛,難得顯出了一絲近乎於孩子氣的稚態:“今天地鐵飛起來了?”
周錫兵放下了手中柚子跟醬料,笑著道:“搭了個順風車,抄了近道而已。”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讚歎道,“好香,這火鍋底料調的真好。”
“不過是隨便弄弄,不值當什麽。”師嫂謙虛地擺擺手,看到他買的紅柚子就皺眉,“你人來就好了,怎麽還又買水果。王汀拎一兜子,你再提一袋,這哪裡吃得完。”
王汀順手接過了周錫兵解下來的圍巾,掛在衣帽架上,笑著接過了師嫂的話:“沒事兒,反正冬天東西不容易壞,慢慢吃就是了。”
小苗苗倒是很高興,她喜歡吃紅柚子,爸爸說等她好了以後天天給她買柚子吃。王汀小心翼翼摸著她的腦袋,為了植皮,她的頭髮被剃光了一回又一回,從頭皮上取皮瓣移植到燒傷的皮膚上。王汀安慰了一句齊師兄:“孩子長得快,新陳代謝厲害,再過兩年就什麽都好了。”
齊師兄不喝酒,他怕喝酒會麻痹神經手發抖,影響上台開刀。他拿了杯茶跟周錫兵碰了碰,笑道:“嗯,辦法總比困難多,以後總會好起來的。”
臨走的時候,王汀悄悄往小苗苗口袋裡頭塞了個信封。自從習慣手機支付之後,她已經很長時間沒取過現錢了。今天下班後去ATM機取錢,她還愣了一會兒,遭到了自動取款機的嘲笑。為著這個,王小敏又跟對方吵了一架。
小苗苗急著吃柚子,沒有意識到口袋裡頭多了東西。齊師兄眼明手快,立刻拿了出來又塞回去給王汀:“別,王汀,你要還喊我一聲師兄,就別這樣。”
王汀擺手,堅決不肯收:“師兄,你就當我借你的,反正也沒多少錢。我不在你面前充大款,就是這麽個意思。凡事沒有過不去的坎,只要人還在,所有的事情就都還有希望。”
齊師兄的手抖了一下,咬咬牙,硬是將信封又往王汀手裡塞:“你別這樣。我要是扛不住了,真缺錢花,我肯定不打腫臉充胖子。”
到了最後,王汀也沒把錢拿走。她將信封悄悄塞到了柚子皮底下。回家的路上,她跟周錫兵感慨:“我在醫院那會兒,最大的感想就是有什麽別有病。”
周錫兵笑著接了下半句話:“沒什麽別沒錢。”
王汀認真地點了點頭:“沒錯,我這人特別三俗。我那時候就想著,如果我沒有能力掙很多很多錢,那我就得找一個穩妥的地方待著。萬一生場大病什麽的,好歹還能繼續治療下去。”
周錫兵想到了今天在審訊室裡頭邱陽說的話:人為了身外之物而拚搏努力,是一件極其可笑的事情。說這種話的人,勢必沒有體會過缺錢的絕望。周錫兵看著王汀,這個女人原本可以選擇衣食無憂不擔心沒錢花的日子,而她卻主動放棄了這一切。他清了清嗓子,想要說話卻最終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於是只能掩飾性地問了句:“要不要喝杯梨子汁?”
王汀笑了,兩人站到了街邊的果品屋旁等待鮮榨梨汁。果品屋的店面中正在播放晚間新聞,主播提醒廣大觀眾謹防視頻聊天詐騙。有一男子利用事先錄製好的視頻與男網友聊天,然後再錄下男網友的聊天畫面並盜取了男網友的QQ號,用以騙取男網友朋友的錢財。
周錫兵先是笑,慢慢的,笑容在他臉上凝固了。他喃喃自語道:“原來是這樣。”
警方一直以為神秘人是與陸嫻即時聊天,技術人員追蹤他的方位信息時一直未能捕捉成功。可如果對方在這個過程中曾經利用過錄製好的視頻了呢?陸嫻被嚇得七葷八素,根本不敢提出太多的問題。神秘人又不按照常理出牌,無論他給出怎樣的反應,似乎都是正常的。從一開始的貼紙條到後面的電子音,他都能夠找機會動手腳。
周錫兵撥打電話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陸嫻今天傍晚在視頻中看到的陳潔雅很有可能是錄製好的。多可笑啊,這人好像故意作弄警方一樣,在邱陽被律師保釋離開之後半小時,就聯系上了陸嫻,似乎生怕警方不將邱陽當成凶手一樣。
這個神秘人昨天晚上所說的“小狗的征途開始了”並不是一個惡作劇玩笑!這個人在將警方耍的團團轉的時候,已經完成了轉移陳潔雅的過程。
是誰?邱陽與張秘書都分別出現在了跑馬場與狩獵場,駱助理人在外地緊急出差,今天上午才趕回南城。一直都有警察盯著他們,並沒有讓他們離開視線。嫌疑最大的三個人可以說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據,那麽這意味著他們有一個類似於分屍拋屍案件中戴忠存在的角色,他帶走了陳潔雅或者說是陳潔雅的屍體。
電話終於接通了,周錫兵聯系上趙處長後便迫不及待地強調:“視頻是事先錄好的。陳潔雅很有可能昨晚就被從囚禁地點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