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鳳河喝的不多的時候,桑德山跟別人一起轟著鳳河不喝不行;覺得鳳河像多了,他又過去護著鳳河,跟幾個民工討價還價,自己替鳳河喝了三杯,他的態度,外人一看就知道他跟楚鳳河肯定特別熟特別要好,要不,那麽大個老板誰能做出這種事啊?
柳俠覺得他對桑德山的印象又好了些。
許多相識於微末的朋友,隨著際遇的不同,飄茵落溷,雲上泥下,漸漸相忘於江湖,多年後再見,成功者有多少人能像桑德山這樣對待仍在落魄中的楚鳳河呢?哪怕只是做做表面文章。
何況,柳俠感覺,桑德山並不全然是在逢場作戲,而是確實有朋友相待的成分在裡邊。
很多人都說暴發戶們的成功只是他們碰巧趕上了好時候,柳俠一直不這麽認為,至少他所認識的成功者,都有自己過人的長處。
毛爸爸眼光獨到還踏實能吃苦;黑爸爸吃苦耐勞有決斷,黑爸爸和黑叔叔他們最早是過硬煤礦的臨時工,改革開放後自己拉著架子車賣煤,他們開第一個煤窯的錢是兄弟三個幾年賣煤的積蓄加上一大筆債務;王正維在過人的聰明才智之外特別勤奮自律。
今天,柳俠又發現了桑德山膽大心細守信用之外的另一個優點:接地氣,不忘本。
這可能不是桑德山成功的根本原因,但在柳俠眼裡,這是桑德山值得自己學習的地方。
等桑德山帶著一群人跟鳳河鬧完了回來,柳俠就跟他說自己剛才的感想。
桑德山說:“兄弟啊,你快別磕磣我了,我就一個挖煤哩,我都鑽地底下了,還能不接地氣嗎?”
柳俠說:“我成天就是個量土哩,我怎沒你那本事,恁會白話人、見誰都跟人家噴哩可美咧?”
桑德山說:“那能一樣嗎?你是大學生啊!我將領著人灌鳳河酒,那是擱咱家咧,咱親,敢那樣,要是擱外頭,那就是粗俗沒素質,會叫人笑話;你個大學生老板,學這本事幹啥?你得學拿著一嘴紅酒半夜都喝不完。”
柳俠想了想,好像有道理,他不就不待見別人勸酒嗎?不過,隨即他就發現自己是讓桑德山帶溝裡去了,他說的是平易近人這種性格,不是灌別人酒好嗎?
可他還沒跟桑德山辯論,就聽到旁邊的張發成看著正在喂瓜瓜吃飯的柳葳說柳川:“柳隊,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啊,大哥家的老大結婚生孩兒,你都不說一聲?”
柳葳坐的不遠,聽到張發成的話了,他給瓜瓜擦著嘴角的菜湯說:“俺弟,我老大,他最小。”
張發成有點不好意思:“哎呀,我就說嘛,你要是結婚,您叔怎都得跟我說一聲吧?”
張發成這話其實是在套近乎,他和柳川認識不錯,但關系絕對沒有好到給柳川的侄子們上禮的地步。
柳川在原城公安局比較重要的位置上,原來榮澤和他關系比較好的人都和他繼續保持著良好的關系,原來關系一般的也都在往熱絡上發展。
二十天前,柳川那個一直病假休養的正隊長終於提升一級並調離公安局,一星期後,柳川正式任命支隊長,但行政級別暫時沒變,柳俠覺得張發成的表現和這個有點關系。
不過,柳葳那貨是故意的,小雲、小雷幾個春節時照相讓他抱著瓜瓜,故意照出一種他是瓜瓜的爸爸這種錯覺,以為能打擊到柳葳呢,誰知道柳葳卻喜歡上了這個惡作劇。
今天,本來柳俠的任務是看瓜瓜,柳葳第一次抱著瓜瓜被人當成年輕的爸爸後,就開始找點空就抓上瓜瓜亂晃,別人一問他兒子多大,他就跟人說:“俺弟。”
柳俠不知道那兩個字到底有啥好的,讓柳葳那麽上癮。
現在,他又看到了柳葳暗搓搓的小得意,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
柳葳回敬他一個“你懂什麽”的眼神。
柳川看著只要見面就一刻都不消停的兩個人,給了離他近的柳葳一巴掌:“好好吃飯。”
柳俠吃了一碗就飽了,他嫌屋裡太擁擠,就出來站在大門口的篷子下,捏著鞭炮一個一個點著了往外扔,一個人扔完了大半掛二百響的鞭炮,被出來找地方方便的柳魁給看到,拽進東邊院子胖師傅住的屋子才拉倒。
胖師傅的屋子也安裝了空調,柳魁把窗戶打開一扇,看著柳俠歪在沙發上,警告他不準出去亂跑,然後自己才出去繼續當陪客。
柳俠五月份去原宛公路作業,被曬的黑瘦,現在都沒養過來,柳魁現在看見他比看見柳凌還發愁,柳凌的工作環境優越,陳震北健康健壯,小萱乖巧懂事;柳俠不但要跑工地,還有貓兒的身體這個大心病,柳魁真怕柳俠的身體給熬出個好歹來。
柳俠在沙發上玩了半個小時手機遊戲,招待娘家人的兩桌酒席終於結束了,這意味著大家馬上就可以從緊張的儀式程序中解脫出來,下面就算是乾活,心理上也是輕松的。
送走了娘家人,楚鳳河跑過來找柳俠,問他想不想去靜安小區看看。
柳俠看著楚鳳河紅彤彤的臉,以為他醉了,和他說了幾句話後,發現他思路非常清晰,他只是不能白酒和啤酒混著喝,一喝就上臉。
在酒桌上兩個小時、拿捏得腰酸腿疼的柳鈺抱著一大碗燉菜狼吞虎咽:“等等我,我給您開車。”
柳鈺是真喜歡柳俠的大越野,有點機會就想開,可柳俠跟他說對錢給他買一個的時候,他又堅決不要,說太費油,他如果有錢了,就買個柳川那樣的奧迪。
柳俠喊柳凌一起去靜安小區,被柳川給擋了,馬小軍和張小田幾個人想找柳凌問點事。
桑德山、張發成和材料商們已經走了,柳葳正和大舅哥燕南山在說話,聽說柳俠他們要去看楚鳳河的工地,兩個人也想一起去。
於是,五個人開著柳俠的車來到了火車站。
雖然小區看起來和他冬天那次來的時候完全像兩個世界,柳俠還是一下車就想起了那兩個被他當成小偷的男人,心臟好像被圪針刺了一下。
然後他馬上想到,還好柳岸喜歡的是他,如果是別人,那他想要和愛人親密一下的時候,是不是也得找個荒無人煙的地方?
繼而又想起柳凌,怪不得震北哥要買兩個院子,現在還要成立地產公司,他和五哥當初肯定說個悄悄話的地方都沒有。
想到這裡,他又覺得自己和柳岸還是比較幸運的,他們雖然不是一家,但勝似一家,所以當初柳岸偷偷喜歡他的時候,至少不用像柳凌和陳震北那樣,想見個面都那麽難。
幾個人並排走,柳俠一邊是楚鳳河一邊是柳鈺,他的走神被柳鈺看出來了,柳鈺悄悄碰了他的胳膊一下:“么兒,你哪兒不美?”
柳俠回神:“沒,我冬天來這兒看過一回,那時候還跟鬼樓樣咧,這才幾個月,就這麽漂亮,我有點不敢相信。”
楚鳳河為了把這一炮打響,真的費了很多心思。
如果不是南邊兩棟樓還沒封頂,靜安小區看著都不太像建築工地,因為兩棟樓之間的樹都已經栽上了,靠南邊一排是直徑十公分左右的火炬松,樹冠形狀大而優美;北邊一排是觀賞小喬木,紅葉李,櫻桃,還有柳俠看不出的樹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