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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凡塵》第12頁
  柳魁本來想瞪她一眼,嫌她這樣笑讓柳俠沒面子,可自己卻忍不住也笑了起來,跟著是柳長青夫婦,最後,連快兩個月了基本都沒開口說過話的柳長春也笑了起來。

  秀梅終於把氣喘勻了,她撫著自己的胸口,笑的渾身亂抖:“兔兒奶,兔兒奶喂貓兒,啊哈哈哈哈……,么兒啊,你這長哩是啥腦子啊,這主意恐怕神仙也輕易想不出來,兔兒奶喂貓兒,哎呦,笑死我了。”

  本來幾個大人笑的只是用兔子奶喂孩子這個事兒,經秀梅這麽一說,想想,真是更好笑了,連剛開始沒聽出這話有什麽好笑的柳凌他們幾個也都笑了起來。

  柳俠卻沒覺得有啥可笑的,他翻了個白眼,捏著貓兒的小鼻子說:“貓兒,咱不理他們,連兔兒奶能吃都不知哩人,咱跟他們沒啥好說哩,哈?”

  貓兒小嘴巴張的圓圓的:“哦——哦——”

  “貓兒真乖,貓兒……”柳俠低下頭,慢慢拉開被子,慘叫道:“貓兒,你水將喝進去啊,媽——”

  一屋子的笑聲差點把窯頂給掀翻。

  第4章 寒假

  放寒假了,半大小子們鑽天猴似的,家裡一天到晚都沒個清靜的時候,附近坡上的野酸棗也都被他們踅摸光了。

  柳俠三天就把所有的寒假作業突擊完了,以後,每天只要寫五張報紙的質量達標的毛筆字,就可以帶著貓兒天天隨便玩,他最近寫字特別有感覺,所以每次都能很順利的通過柳長青的考試,一點壓力都沒有,不過,他那麽乖巧的主動先把作業寫完,除了期末考試年紀排序倒退了十幾名,想將功補過外,最主要的是以後孫嫦娥給他立了規矩,一天不寫五張作業,不許抱貓兒玩。

  孫嫦娥眼光特別毒,能準確快速的抓到每一個孩子的軟肋,柳鈺坐不住,最怕看書,她就規定每天寫不夠預定的作業,晚上就是熬半夜,柳鈺也得從家裡那本老舊發黃的《唐詩三百首》裡背出三首,具體是哪三首,決定權歸孫嫦娥所有;柳海最不喜歡乾家務,完不成作業第二天就得負責洗碗刷鍋,還要給貓兒洗尿布;柳凌最讓人省心,家裡的書根本就不夠他看的,作業寫的和字帖一樣,孫嫦娥隻想讓他每頓飯多吃半個饃就好了。

  柳鈺很鬱悶,他最近一個月臨摹的是《平安帖》,回回不過關,每天都得罰寫七張報紙,柳凌看他可憐,偷偷替他寫了一次,被柳長青一眼看穿,倆人一起被罰寫了二十篇《千字文》。

  貓兒看著瘦,卻沒生過病,孫嫦娥說小孩子越包著捂著越容易生病,柳俠就每天把貓兒裹棉襖裡出去在山坡上瘋玩,摘酸棗,摸轟柿,在鳳戲河裡砸冰凌,回來後貓兒最多流點鼻涕,暖暖和和睡一夜就什麽事都沒了。

  總體來講,柳俠覺得生活很美好,但在這幸福的感覺之外,他總覺還有一點點莫名其妙的東西讓他不舒服,具體的是什麽,他又說不出來。

  直到大年初一的早上,他才明白了那種感覺是什麽。

  山溝裡雖然貧窮,過年時的禮數規矩一點不少,晚輩要去給長輩磕頭拜年,長輩要給晚輩發壓歲錢。

  柳俠早早的就醒了,天還灰蒙蒙的沒有亮透,他想起床,可胳肢窩下的貓兒睡的還很香甜,貓兒睡覺很靈醒,他如果在身邊,貓兒能睡好幾個小時不動窩兒,如果他起來,貓兒一會兒就醒,醒了就尿床,尿完開始哭。

  柳長青和孫嫦娥早就起來了,這會兒恐怕餃子都包一大堆了,想到肉餃子,柳俠真的是垂涎三尺,但他還是又堅持了快一個鍾頭才慢慢坐起來穿衣服,他棉褲還沒套上,貓兒黑溜溜的眼就睜開了。

  柳俠把自己的棉褲扔一邊,趕緊把貓兒拉出來把尿,他的口哨響起來,貓兒的尿也遠遠的落在了柳長青的一雙舊鞋子上,柳俠吐吐舌頭,把貓兒的小雞雞換了個方向,貓兒尿了一大泡,舒服的伸了個懶腰,窩在柳俠懷裡,準備繼續睡。

  柳俠捏捏他的小鼻子:“今兒是年下,過節呢,咱得起來賺壓歲錢,不能再睡了,晌午小叔摟著你睡一大覺。”柳俠一直覺得自己應該是柳葳、柳蕤他們的哥哥,他覺得叔叔應該是柳福來那樣的中年窩囊男人的專稱,他隻比柳蕤大五歲,一直都不適應叔叔這個稱呼和身份,所以貓兒剛生下來時,柳俠本能的覺得自己是他哥,不過,被柳海幾個笑話,又被孫嫦娥打了幾下後腦杓後,他就老老實實地當起了貓兒的小叔。

  柳俠抱著貓兒進堂屋,窯洞裡這個時候還非常暗,他媽和嫂子在就著煤油燈的燈光包餃子,柳長春在擀皮,柳長青和柳凌在炕上坐著下自己用小樹枝製作的棋,柳俠把貓兒遞給柳凌,然後跪下,先規規矩矩給柳長青磕了三個響頭,柳長青給他一張嶄新的兩毛錢,柳俠笑嘻嘻的裝兜裡,人卻沒站起來,咚咚咚又三個,伸出手:“這是替貓兒磕的。”

  柳長青罵了句“兔崽子”,又拿出一張兩毛,柳俠這才高高興興站起來,然後又照著樣子再柳長春面前來了一遍,又拿到四毛錢。

  柳俠抱著貓兒推開門:“走,去給大伯磕頭。”柳蕤也是要有人在身邊才睡的踏實,今兒秀梅天不亮就要起來包餃子,平時總是家裡第一個起床的柳魁放了鞭炮後就又回來躺下了。

  柳俠剛走到柳魁一家四口住的窯洞門口準備推門,秀梅從後面跑過來拉住了他,輕聲說:“么兒,俺那屋裡難聞的很,小葳、小蕤天天又尿褲又尿床,屋裡可嗆得慌,別熏壞了貓兒,待會兒等你大哥過來你再替貓兒磕頭吧。”

  “沒事,我們那屋更騷,貓兒不但尿床尿褲,還屙被窩兒裡呢。”柳俠說著伸手就去推門。

  秀梅依然笑著,但手卻緊緊拉住了柳俠的胳膊:“不是,么兒,其實我是想讓小蕤再多睡會兒,昨晚上除夕,他倆高興過頭兒了,到後半夜才睡著,哎呀你看我,我兜裡就有錢,么兒,你和你大哥是平輩,磕頭不合適,就是替貓兒磕也不合適,這樣,嫂子直接把錢給貓兒吧!”

  柳俠的腦子瞬間像被泉水衝開了一條裂縫,一個念頭清晰了起來:嫂子不想讓他和貓兒進他們的屋子。

  這個想法一出來,兩個多月來那些讓他影影綽綽不舒服的事一下都清清楚楚的展現了出來:嫂子對貓兒很親,但幾乎從沒主動抱過貓兒;小葳和小蕤好奇,總想跑到貓兒跟前看看摸摸,嫂子總是以怕撓傷或其他各種理由不讓他們靠近貓兒;每次大哥抱貓兒的時候,嫂子總是搶過去自己抱,然後很快就能找到理由把貓兒讓給其他人;大哥的那件軍綠棉襖是他最喜歡的東西之一,柳俠穿了一次,用它裹著貓兒,柳俠自己的棉襖幹了之後去還大哥的,嫂子說既然柳俠喜歡,就留著自己穿,柳俠再三說不要,嫂子就把棉襖給了孫嫦娥……

  柳俠用力吸了一口氣,心裡堵的像石頭一樣的東西讓他難受,他垂著眼簾看著懷裡帶著虎頭帽的貓兒,貓兒的眼睛黑黑的純淨清亮,也正看著他,柳俠吸了吸鼻子,對秀梅說:“嫂,柳茂和大哥是平輩,他從來沒給過小葳、小蕤壓歲錢,那貓兒也不應該要你們的,不能讓柳茂佔便宜。”說完,他不等秀梅說話,抱著貓兒轉身往院子下坡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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