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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凡塵》第61頁
  身後突然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柳俠趕忙跑過去打開門:

  柳長青和柳魁站在門口,倆人都是兩腿泥,上身隻穿著光裸的棉襖——一人手上提著一件滿是黃泥的上衣。

  第28章 抗爭(上)

  校長辦公室。

  王佔傑坐在自己辦公桌後。

  他右邊靠東牆一溜椅子上坐的依次分別是:副校長吳保軍、房隨安,教導主任安寶成,黃志英的父親黃玉忠,頭上纏滿紗布的黃志英,柳海的班主任張青林,柳俠的班主任蔣老師,被柳海撞過的崔老師和李老師。

  對面是柳家父子四人。

  柳海和柳俠是站著的,倆人低著頭不敢看父親和大哥。

  他們不怕黃志英那樣的人,但因為這樣的原因讓父親和大哥來接受這麽多人的審判,讓他們羞愧難當。

  黃家父子和其他人是吳保軍叫來的。

  柳長青和柳魁進來的時候,他正好在傳達室,直接找學生通知了其他幾位相關的老師。

  黃玉忠這幾天一直在學校照顧兒子,但卻沒找過王佔傑,王佔傑去看黃志英的時候,他也總是借故躲開。

  這是一種姿態,他聽吳保軍說了王佔傑這幾天對柳家兄弟的態度。

  他用這種看似示弱的方式給王佔傑施加壓力。

  王佔傑簡單的說明了情況,並把黃志英和黃玉忠單獨指出來讓柳長青和柳魁認識,讓柳長青先說說他的態度。

  東面一排人都看著柳長青。

  柳長青平靜的打量了兩個小兒子兩遍,問柳俠:“么兒,你來榮澤上學前,我跟您媽怎教你哩?”

  柳俠低著頭說:“到學校好好學習,尊敬老師,老師和先生都是有學問的人,是最該尊敬的人,是教人學好的人,老師就是哪一句說的不對,下了課找老師問清楚;

  要是萬一有啥事老師冤枉了自己,不能記恨老師,只是因為我們人老多,老師照應不過來,跟老師說清楚就好了,老師永遠都不會故意冤枉學生。”

  柳長青猛的沉下了臉,厲聲呵斥:“誰教的你說話時候低頭彎腰跟犯了罪一樣?就是你真犯了罪也得站的挺挺直直認錯,看著我!”

  柳俠和柳海‘呼’的一下立正站直。

  東面的人也全都一震,身體幾乎是不由自主的都坐端正了。

  吳保軍隨即意識到什麽,有點懊惱的和黃玉忠交換了一個眼神。

  柳長青接著對柳俠說:“既然我說的話你都記得,那今兒當著您這些老師的面跟我說說,你為啥敢在課堂上打老師?”

  柳俠剛才羞愧溫馴的神情立馬變成了憤怒,他瞥了黃志英一眼,然後看著柳長青的眼睛,把他從教室門口喊‘報告’開始,一直到他被兩個老師拉開,但中間黃志英罵人的幾句話,他無論如何學不來,隻好說:“他罵的老醃臢……他……,伯,我……說不出來。”

  柳魁輕輕的叫了聲:“么兒!”安撫著憤怒的弟弟。

  柳俠倔強的看著柳長青,不再說話。

  柳長青轉向黃志英,恭敬的說:“黃老師,您是老師,我尊敬您,我想著您當老師哩,肯定不會說瞎話。

  那黃老師能不能當著俺的面,說說小俠哪兒說的不對、不符合事實?也說說你罵了小俠啥,叫俺都聽聽,也心裡有個數,知道回去怎教育他,看看要是以後有人再這樣罵,他該不該動手打人。”

  所有的人都不說話了。

  王佔傑端起茶缸喝了口水,他剛剛連續上了兩節課,口渴的很,不方便多說話。

  其他幾個校領導和老師聽了柳長青的話,心裡有點不是滋味,為啥不是滋味,他們自己也說不清。

  黃志英頭上縫了四針,這些天都沒有上課,他給王佔傑撂下一句“你看著辦”,就天天躺在宿舍裡睡覺,萬事都由他伯黃玉忠伺候著。

  他聽了吳保軍和黃玉忠的話,覺得他不鬧給王佔傑的壓力更大。

  他是正式工,他伯是榮澤高中的元老,教育局局長來也得給他伯幾分面子,他就不信王佔傑敢留下那個土鱉。

  今兒他是抱著高高在上準備大發神威的心態來的。

  以前他打過的學生不止一次叫過家長,哪個家長不是一見面就誠惶誠恐地跟他賠不是?他最後開恩答應不追究,然後家長感激涕零的把膽敢冒犯他的學生打罵一頓算給他賠禮。

  不過,這次他不打算給這兩個土鱉學生的家長面子,以前都是他單方面打罵學生,學生在打罵之下不夠溫順,讓他不高興了才叫的家長。

  而這次,是柳俠還擊了他,他不但不會大恩大德網開一面讓柳俠留在榮澤高中,還要當眾再奚落一下他的家人。

  他要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土鱉看看,他不但敢打他罵他,還敢當面醃臢他的家人,他要戲弄夠了再讓這個鄉巴佬卷鋪蓋滾蛋。

  但現在是怎麽回事?那兩個穿著破舊的撅頭棉襖、一看就是鄉巴佬的男人,沒有小心翼翼的給他賠不是,沒有打罵柳俠,卻在指桑罵槐的嫌他沒有老師的樣子,現在,竟然要讓他解釋?

  黃志英扭頭看他父親和吳保軍。

  世間的事,許多是做得說不得的,比如夫妻之間的人倫之道,人人都要做,卻不能拿出來說;

  還有許多是粗人說糙話,大家聽了都跟沒聽到一樣,說的人基本上都是不過腦子隨口胡扯的,沒人會認真,會當真。

  可一旦有人認真起來,結果會是非常的難堪,比如後面加了料的國罵。

  黃志英罵人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只是在面對學生的時候更囂張更口不擇言些。

  不平等的師生關系決定了他對學生絕對的優勢地位,所以他隨心所欲地毆打辱罵學生,從來沒有人認真的追究過他的言行。

  沒人追究,便意味著不會受到懲罰。

  一個從來不用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的人,會被慣壞,會失控,會膨脹到以為整個世界都要圍著他來轉。

  這樣的人永遠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所以也永遠想不到自己會有坐在被告席上的一天。

  現在的情況,就完全超出了黃志英的認知,他有點慌了,因為他罵學生的那些髒話,絕不僅僅是一般的粗糙男人隨口瞎扯。

  黃志英是驕橫,是強勢,但他還知道自己是個老師,不是這幾年社會上那些打架鬥毆的小流氓,那些不堪入目的髒話,他敢肆無忌憚的對著學生罵。

  但現在,在自己的領導和同事以及學生家長的注視下,要鄭重其事的說出那些話,他發現自己根本張不開嘴。

  黃玉忠忍不住了,他憤怒的盯著柳長青說:“你啥意思?志英就是帶了個口頭語兒,怎,您不說您家孩兒把老師打的縫幾針,還打算跟俺志英計較這個?”

  柳魁不緊不慢地接過話:“既然只是口頭語兒,那應該是無傷大雅的吧?黃老師就說出來叫俺聽聽。

  要真是你就說了兩句平常的口頭語兒,俺小俠就打你,黃老師,各位老師,我保證,不出這個屋子,我當著您的面打斷他的腿,黃老師,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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