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俠提前打了電話,郭麗萍做了一大鍋炸醬鹵,還特地做了幾個爽口的小菜,涼拌小香芹,涼拌青椒、木耳和川味泡菜之類的。
兩個人和大家熱熱鬧鬧吃了一頓午飯,這才開車回家。
正是睡午覺的時候,家裡很安靜,兩個人躡手躡腳把包放進自己的房間,又一起出來,想悄悄看一下柳凌。
柳俠不放心柳凌,本來想拖後一星期自己的行程,被柳凌教育了一頓,讓他按原計劃行動,也就是後天,柳岸離開後的第二天就走,這讓柳俠還沒走呢心裡就愧疚得不行,他想趁著自己在家,盡可能幫五哥做點什麽,哪怕就是陪他多說會兒話呢也好。
郭麗萍給他們裝了一大袋子炸醬鹵,兩個人把鹵換進保鮮盒,放入冰箱,然後來到柳凌住的房間前。
東套間的門關著,不過窗戶沒關,窗簾也沒拉,兩個人伸著脖子往裡看。
柳凌睡著了,他臉色已經恢復正常,不過還是穿著醫院的病號服,蓋著一條淺色藍白橫格的薄被,頭微微向左偏,而他的左臂彎裡,露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那小腦袋微微張開一點嘴巴,睡得很香甜。
兩個人又悄悄地轉回了自己的房間。
柳俠脫著襯衫說:“世界有時候真小,您徳鄰叔叔居然認識戴大姐,還跟她家關系恁好。”
柳岸把牛仔褲遠投到梳妝台前的椅子上:“正常,張力說他奶奶家和姥姥家隻隔著一條街,可他爸媽是在新加坡經別人介紹認識的。”
柳俠坐在床上拉開被子:“我可想看看戴大姐她那個兄弟啥樣,不過,他有那……那……習慣,我怕您徳鄰叔叔多心,也不敢說。”
柳岸伸手:“背心也脫了吧,舒服。還是不說吧,徳鄰叔叔知咱跟戴大姐認識,還不介紹她兄弟跟咱認識,肯定是人家覺得不合適,那咱就別勉強。思危來徳鄰叔叔家耍哩時候,咱要是碰上了,待思危好點就妥了。”
柳俠把汗衫脫了丟給柳岸:“我知,我待思危可好。不過,可能戴大姐他兄弟自己覺得忌諱吧,思危平常不怎來王德鄰家,我可少碰見他。”
柳岸拉開被子,並拽著柳俠一起躺下:“碰見咱就對孩兒好點,碰不見咱也不強求。”
柳俠側身對著柳岸:“我覺得您五叔不結婚可虧。”
柳岸問:“為啥?”
柳俠說:“小孩兒都可待見他,小萱吧,當初恁小,說給他過繼給您五叔,孩兒都不知過繼啥意思,可他就是待見您五叔,跟他可親。
還有思危。
思危來咱家,我跟您小葳哥要是想抱他,他都叫,可只要您五叔一伸手,他馬上就過去了,俺再要他就怎都不過來,摟著您五叔哩脖子,美得不行。”
柳岸撥拉著柳俠額前的碎發說:“可能,這就是緣分吧。”
柳俠眼睛一亮:“那,咱倆也是緣分吧?你從小就最待見我,你再不美再難受哭哩再狠,我一抱你你就好了。”
柳岸的手指從額頭滑落到臉頰,唇邊:“那你現在就再抱抱我吧,因為一想到還得再有兩年才能跟你真正團圓,我心裡就可不美。”
柳岸說著,伸手摟住柳俠的脖子,與他交頸相依。
柳俠嘴角翹翹的,伸手環住了柳岸的腰,抱緊:“臭貓,這麽大了還鬧人。”
……
第445章 新季節(大修)
中南省和中原省比鄰而居,按說氣候應該差不太多,可柳俠卻覺得壓根兒就是兩個世界。
比如此時此刻,陽歷已經十月,已經過了中秋節了,他坐在在中南省西北部一個小縣城的小飯館裡,被熱得簡直想躺地上昏過去算了,從早上到現在,襯衫的後背濕了乾幹了濕,來來回回循環了不知道多少遍,他感覺都快成袼褙了。
而他兩周前回柳家嶺幫忙收秋時,晚上坐在院子裡撕玉米棒子,需要穿著厚外套,柳長青、孫嫦娥和柳長春乾脆都穿著薄棉襖。
喝完了最後一口面湯,從餐桌上的塑料小盒子裡連抽了四五張又小又粗糙的餐巾紙,擦去滿頭滿臉的汗,拿出一張十元面額的錢拍在餐桌上,柳俠對著黑洞洞的小窗口喊:“老板,找錢。”
“來了來了。”一個胖墩墩、白色工作服穿出黑灰色效果的中年男人端著一個大碗出來,順手放在坐在靠近廚房的那張餐桌上的客人面前,然後走到柳俠跟前:“一共六塊,找你四塊。”
除了面,柳俠還要了一盤涼拌黃瓜。
接過兩張油乎乎的錢塞進包裡,柳俠轉身走出了飯館。
大街上陽光刺目,入眼到處都是灰突突的,連樹葉上都覆蓋著一層土,空氣裡也泛著一股子土腥味。
這裡原本是中南省西北部山區一個偏僻安靜的小縣城,自從一條國家級高速公路在旁邊開工建設,小縣城便驟然了起來,同時,從前的青山秀水不複存在,塵土石灰伴隨著各種大型機械的轟鳴聲,充斥了這裡的每一個角落。
柳俠今天在這裡只是暫時落腳吃飯,他的工地兩個月前已經結束了這裡的工作,現在在一直向西二百公裡左右的另一個山區小城附近。
不過,柳俠現在不是要去工地,而是剛從工地出來,準備去江城一趟。
上了車,柳俠沒有繼續往東開,直奔通往東方外界的唯一一條公路,而是往縣城裡面走,有個急事他得先辦了。
開著車轉了兩條街,柳俠終於看到了一家汽修廠,他把車子開到路邊,放下窗戶,大聲對一個正拿著高壓水槍衝自己的腿的蒼白小瘦子:“喂,師傅,修空調嗎?”
捷達看著買的時間不算長,只有六年多,但柳俠開著它長年在路上奔波,到現在已經跑了七十多萬公裡,最近不時就會出點小毛病,兩個月前換了製動盤,昨天空調又出問題了。
他連問了三遍小瘦子才聽見,關了高壓水槍走過來:“空調怎的了?”
“不製冷。”柳俠說,“我覺得是該衝氟了。”
小瘦子擺手:“開過來看看吧。”
柳俠把車開到人行通道上,下車。
小瘦子坐進車裡打開空調試了一會兒,又下去掀開引擎蓋看了看:“不是氟的事,就是空調壞了,得換新的。”
柳俠問:“你們這兒能換嗎?”已經都進十月了,他本來打算扛過去的,今兒實在扛不住了。
“能,不過得開到後頭的車間裡,在這裡換不了。”
“多少錢?”
“四千五。”
“多少?”柳俠以為自己聽錯了,小瘦子的普通話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如果柳俠不是最近幾個月經常在這邊活動,估計一個字都聽不懂。
“四千,五百。”小瘦子用手指頭比劃著,配合著放慢的扭曲的普通話。
柳俠“咣當”一聲拉下了引擎蓋:“你怎麽不去搶呢?我這個破車子才值多少錢,修個空調你就敢跟我要四千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