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俠訕笑:“我就是打個比方嘛。”
柳岸說:“這種事,不準拿自己打比方。”
柳俠想想,把自己比做死人確實挺不吉利的,就老老實實地說了聲:“知了,以後不了。”
秀梅很細心,籃子裡的紙錢和供品被分成了兩份,柳岸把其中一份拿出來,放在徐小紅的墳前。
柳俠訥訥地說:“知了。”
兩個人一起?著籃子,又來到翟玉蘭的墳前。
在墳前畫了一個大大的圈,對著墳的方向留下一個約二十公分的口,把供品擺在墳前,柳岸拿出打火機點燃一刀黃表紙,放在了圈裡;柳俠把紙錢一把把散開,放在火焰上。
秀梅給放的紙錢很多,因為這是給祖上所有去世的長輩一起花用的。
柳俠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念念叨叨:“嬸兒,俺就不給大爺他們燒了哦,俺都燒給你,你轉給他們吧。”
紙灰在微風吹拂下飄出很遠,柳小豬在花草中跳躍著追逐它們,非常快樂。
柳岸把供品一樣一樣往火堆裡放:“奶奶,這是綠豆糕,這是花生酥,這是蜜豆角,這是京棗,這是桃酥,這是……,這是烤鴨,這是燒雞,這是鹵鴨翅,這是鹵雞翅,這是鹵鳳爪,這是鹵花肉……都可好吃,你好好吃吧。”
供品放完,兩個人一起跪下磕了三個頭。
柳俠說:“嬸兒,你擱天上保佑孩兒好哦。”
再回到徐小紅墳前,柳俠拿了根乾樹枝剛畫好圈,蹲著拿供品的柳岸忽然說:“小叔,我想跟俺媽單獨說點話,你去別哩地方耍一會兒吧。”
柳俠愕然地看著柳岸,不相信他會對自己提這樣的要求。
柳岸笑著說:“怎著了?你忘了,你跟俺媽是平輩,你不能給她上墳。”
柳俠說:“那我不磕頭就妥了,你叫我去別那兒幹啥。”
柳岸說:“我想給俺媽說點只有孩兒跟娘才能說哩話,你擱這兒我會不好意思,小叔,就一會兒,你去轉一圈過來我就說完了。”
柳俠有點憋屈地扔了乾樹枝:“那中。”說著,喊了一聲柳小豬,就想順著路往西邊走。
柳岸跑過來拉住了他,往回家的路上推:“別往那邊去,那邊老陰,去北邊看看咱家哩地,大爺爺種哩蘋果樹,叫隨便長,你去看看結果了沒。”
“哦。”柳俠順著他的力道,往回走,走出幾十米,發現柳小豬沒跟過來,扭頭一看,柳小豬正圍著貓兒轉圈兒,尾巴搖的分外諂媚。
柳俠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馬屁精。”轉上了往北去的小路,他們家這邊有幾塊地也改糧種樹了。
剛才柳岸不讓他往西,因為那邊通往雉雞嶺深處,是柳家嶺大部分柳姓人家的墳地,繼續深入,有一條溝,是柳家嶺大隊幾個村子集中扔夭折的孩子的地方,這裡幾乎家家戶戶都夭折過不止一兩個孩子,其中很多是因為無法避孕,又養活不了,生下來後就不喂食,故意讓死掉的。
牛花萍因為死得不合規矩,姓牛的一族不準她進牛家的祖墳地,柳長青做主,把她也葬在了那條溝裡。
平常日子,柳家嶺是沒人會往那裡去的,小孩子就更不能去了,說是會被陰氣衝撞,失了魂魄心神。
柳俠悶悶不樂地往自己家的地裡走,他現在沒事也看點雜志,知道再親近的人之間也應該有點距離,給對方一些獨立的空間,這樣才能更加長久地保持親密的關系。
可是,他覺得那肯定不包括他和貓兒啊,他和貓兒要彼此保持距離,不讓對方進入自己的空間,哪怕是偶爾的,他也覺得難以接受啊。
往北是一條順著山坡邊緣挖出的路,比較陡,柳俠慪著氣,走的有點急,走出大概四五百米便有點喘,他們家的地再拐過去一個彎就到了,不過,他覺得自己現在就返程,應該正好符合貓兒說的“就一會兒”。
他正打算轉身,忽然聽到上邊拐過彎的地方有人說話。
女人說:“夜兒後晌寶兒說哩柳長春家那個喪門星孫子回來了,長可高,好像跟柳俠一般般高,穿哩可跩可洋氣,柳俠他倆帶回來好幾兜衣裳,寶兒說,小萱說哩,一下擺了一床。”
男人說:“真哩恁多?那,一會兒得想法兒給三爺說,叫他趕緊給七哥叫過來,不能叫他給衣裳都給別哩人咯。”
女人說:“光要衣裳不中,小萱說柳俠他們還帶了可多肉咧。”
男人說:“三爺只要一喊,他肯定不會光拿衣裳。”
女人說:“可是咱這邊一下好幾家,咱才能分多少?”
男人說:“其實要是光咱幾家,差不多就夠了,柳凌柳俠他們拿哩衣裳料子都好,可多天都穿不爛。”
女人說:“都是孫嫦娥,光給別哩人,七哥也不管她,要是我,早就給她打半死了,看她還敢花哨不敢。”
男人說:“沒法,七哥這麽多年都沒招過她一指頭,啥事都跟她商量,她要是不願意哩事,俺幾個擱七哥那兒也商量不通。”
女人說:“真不知她有啥好哩,七哥您待見她,咱家啥事都叫她弄壞了,要不是她慣著,柳俠會敢養那個喪門星?要是柳俠不養那個喪門星,說不定咱家誰就能跟著柳俠上大學了。”
男人說:“就是唦,媽了個逼,我都不能想,越想越生氣,柳長青是咱家這一支哩,那個喪門星憑啥能跟著柳俠吃香哩喝辣哩,還能出國,咱是一自己家哩,咱孩兒卻不能,憑啥?……啊,啊呵呵,那個,么兒?”
柳俠居高臨下眯眼看著柳長發夫婦,嘴角帶笑:“想知為啥您那一群信球孩兒不能?”
柳長發的老婆眼神閃爍,不敢看柳俠。
柳長發尷尬地笑著:“那啥,么兒,不是,其實是,那個您嬸兒俺倆其實就是……”
“別,”柳俠依然帶笑,“別攀親,我沒您這麽下作哩親戚。”
“你說誰咧?誰下作?”柳長發忽然拿出長輩的氣勢叫了起來,“您嬸兒俺倆就是獨個兒隨便說了幾句,你就敢這樣厥俺?”
柳俠冷笑一聲,咬著牙說:“去您媽了個逼,你以為你聲音大點我就怕你了?你敢給您倆將說那話再說一遍,我打死你個雜碎你信不信?”
“你打呀你打呀,給給給給,你打,柳俠,你今兒打我一巴掌試試,看你以後還有法兒擱柳家嶺做人沒?”柳長發說著就低著頭要往柳俠身上撞,一副倚老賣老要訛死柳俠的模樣。
柳俠抬腿,一腳蹬在柳長發胸口,柳長發往後倒,正好躺在他老婆身上。
柳俠冷笑一聲扭頭就走:“打了你了,你等著看,看我以後擱柳家嶺怎做人。”
柳長發的老婆“嘔”地一聲嚎了起來:“你憑啥打人?你憑啥打人?嘴擱俺身上長著,俺想說啥說啥……”
柳俠猛地轉過身,冷冷地盯著那個身材矮小,可以說是蓬頭垢面,但一臉是非相的女人:“你想說啥都中,可你說俺家就不中,你要是再敢說俺家,說俺貓兒一句,信不信我抽爛你哩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