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俠也和幾個小的差不多,他這時候忽然發現自己好像誤解了林妹妹了,絳珠妹妹所傷感的,明明是親人們在短暫團聚之後的各奔東西,而不是酒闌賓散之後的庭院空空。
九點半,柳俠和柳凌、小萱、柳若虹一起去送人,送到柳長春家東邊,柳俠他們停住,小萱和柳若虹不情不願地晃著手跟哥哥姐姐告別。
都走出百十米遠了,柳川忽然轉身往回走,還招手喊柳俠。
柳俠飛奔過去,目光灼灼地看著三哥:當著這麽多人被單獨叫出來說話,他覺得自己肯定是要被委以重任了,而且是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秘密任務,雖然他想不出自己家有什麽秘密。
可柳川把他拉到路邊,對著他的臉欲言又止了半天,就伸出手呼擼了他的腦袋兩把,歎了口氣說:“下回回來可不能再弄成這樣了,錢永遠掙不完,身體毀了就回不來了,知不知?”
柳俠大失所望,心裡慪的跟糊了鍋的米飯一樣,呼出來的氣兒都帶著嗆嗓子的焦糊味兒。
柳凌問他怎麽回事,他把自己滿心歡喜的猜測和三哥的話說了一遍,柳凌笑起來:“孩兒,三哥一句話,你這臉就光想苦楚出水,就這性子,你還想執行秘密任務?”
柳俠對這話表示不服:“這是因為擱咱家咧呀,擱外頭,我最有心計,最能沉得住氣了。”
柳凌直接笑出了聲:“舉例說明。”
柳俠想了想:“毛建勇,當初毛建勇說咱家哩壞話,我跟……我叫俺全寢室哩人都不理他。還有車傑,退休的高級教師都修理不住他,我幾個回合就給他拿下了,這證明鬥智鬥勇我棋高一著。
還有我這工程,你想想,每一個工程都有人跟我競爭,我要是沒一點心眼,能攬這麽多工程?”
柳凌忍著笑點頭:“嗯,聽起來好像是很老謀深算,還有嗎?”
柳俠看了看小萱和柳若虹,表情忽然有點狡黠:“有,不過咧,這一會兒不能說。”
柳凌的視線在柳俠和小萱、柳若虹身上挨著轉了一圈,若有所思:“那,咱到後晌再說?”
午休起床,小萱和柳若虹跟著柳茂去上學了,窯洞裡只剩下柳凌和柳俠。
柳俠趴成了蜷著腿的青蛙,睡的呼呼的。
柳凌披著個只在家裡穿的黑棉襖坐在他身邊,擰了擰他的臉:“這麽慫,嚇得裝死,這可不像你啊,”
柳俠不裝了,睜開眼看著柳凌:“我才沒慫,我只不過是有點……有點,”他坐了起來,“五哥,你,你叫我再看一下你哩脖子,再,確認一下。”
柳凌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但卻坐著沒動,幾無表情地看著柳俠。
柳俠探過身,柳凌今天早上換了件灰色的高領毛衫,他拉開領子,從頸側到頸前,好幾片淡青色的淤痕。
柳俠坐回來,拉被子蓋好腿,有點小得意地看著柳凌:“我覺著,你這不是洗澡搓的了,是親哩,不過夜兒黑人老多,我就沒跟咱三哥強。回到咱這屋吧,我又怕揭穿了會給你嚇得睡不著,也沒吭聲。怎樣?我夠沉得住氣,夠有心機了吧?”
柳凌的臉上泛起一絲調侃的笑意:“你親過別人?”
柳俠的小得意立馬沒影了,非常鬱悶地搖頭:“沒。”
柳凌說:“那你怎知我這不是搓的,是親的?”
柳俠說:“沒吃過豬肉還沒看見過豬跑嗎?我就是知啊。”
他剛說完就覺得自己的思路好像有問題:“哎,不對唦,你是男哩,談戀愛都是男哩親女哩,你這……嘖,哪個女的會這麽下三兒這麽二百五,給男哩親成這樣啊?”
他對著柳凌糾結了起來。
柳凌靜靜地坐著,看柳俠臉色一分鍾十八變,他既不否認,也不辯解,笑意溫柔,好整以暇等待柳俠揭秘。
柳俠繼續自顧自糾結:“再說了,你也沒女朋友,就算有,你前頭幾天天天擱律所加班,也沒時間約會,這兩天又回家了,也沒人可親啊?”
他看著柳凌的臉百思不得其解。
柳凌等了半晌,就等來這麽個結論,頗為無奈,曲起手指在他腦門兒上彈了一下:“傻孩兒。”
柳俠捂著頭說:“可我還是覺得你那是親哩,不是搓哩。”
柳凌大度地說:“那就算是親哩吧。”
“啊——,五哥,”柳俠大叫起來,“你不能這麽沒義氣啊,本來咱倆做伴兒,都不結婚,你要是一結婚,咱媽又該逼我了。”
柳凌的臉色凝重起來:“么兒,你真不打算結婚孩兒?”
“NONONO,forever No,”柳俠頭搖的都快出殘影了,“堅決不,絕對不,永遠不。”
柳凌看柳俠那堅決的樣子,無心管他那亂七八糟的英語,擔憂地說:“小俠,你原來這樣想我能理解孩兒,你害怕自己結婚了,貓兒以後會被嫌棄或冷淡;可現在不一樣了,貓兒上了全世界最好的大學,而且他還非常努力,他將會成為這個時代的佼佼者,以後不管他到哪兒,都不會被嫌棄被怠慢,你原來的顧慮完全可以拋掉了,所以孩兒,五哥建議,如果遇見合適哩女孩兒,你也可以開始考慮談一下。”
柳俠還是搖頭:“堅決不,我不想結婚,除了貓兒,還因為我自己不待見,我就想過現在這樣哩日子。”
柳凌說:“可是,擱咱國家,一輩子不結婚確實有點不現實。”
柳俠說:“怎不現實?你不也不打算結婚嗎?”
柳凌被說住了,停頓了片刻才說:“可是我有小萱啊。”
柳俠爬到窗戶邊,趴在玻璃上往外面看了看,確定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過來,又爬了回來,滿臉的興奮,壓著嗓音說:“五哥,今兒這事我先就跟你說,你可別跟咱家裡人學哦。”
柳凌看著他。
“我也快有孩兒了,柳石,最多三年,肯定有,所以,我跟你一樣,可以光明正大不結婚了。”
看到柳凌震驚的目光,柳俠滿足感爆棚,繼續炫耀:“貓兒給我弄哩,跟思危一樣,試管嬰兒。”
柳凌半天才說出話:“擱哪兒弄哩?你啥時候開始準備這事兒的?我……聽說,試管嬰兒成功率不算很高,尤其是……你這種情況,單身男人,還得找代孕,找代孕比做試管嬰兒本身更困難。”
如果不是怕隻隔著幾間窯洞的家裡人聽見,柳俠簡直想放聲大笑了:“貓兒找哩,他啥都不叫我管,說我隻管最後等著當爸爸就妥了。”
柳凌看著柳俠,久久沒有出聲,他覺得自己好像聽了一個天方夜譚的故事,處處都透著不真實,可是,想想思危,他又不得不承認,如果足夠堅持,這些事確實是可以辦到的。
柳俠看五哥半天沒反應,有點忐忑:“五哥?”
柳凌回神,笑了笑,說:“么兒,即便你有了柳石,咱倆也還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