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錢無關?那就是有錢也買不來對吧?那是啥?”
“一句話,或者說,一個承諾,你哩——柳俠哩,一個承諾。”
柳俠楞了,呆呆地看著柳岸:“孩兒,你,你啥意思啊?”
“我想要一個,無論如何,你都不會嫌棄我哩承諾。”貓兒一直看著柳俠的眼睛說。
柳俠一下就輕松了:“我當然不會嫌棄你呀,啥原因都不會,永遠都不會。”
“哪怕我是個同性戀,你也不會嗎?”
第390章 坦白
窗外的雪還在紛紛灑灑地下,壁爐裡的火焰依然熱烈耀眼,柳俠的血液卻好像凝固了,停止在了遙遠的手梢足尖,讓他的心跳和思想無所依存難以為繼。
其實也許,他的腦子裡並非一片空白,而是他在驚慌失措中還保留著人類對猝不及防之下襲來的危險的防禦本能,他不肯承認內心那一片兵荒馬亂,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並沒有聽錯。
他完全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樣一個……消息,所以他想假裝沒有聽見從而蒙混過關。
但從小到大對他無比柔順無比貼心的貓兒,這次卻表現出異常的固執和殘酷,不肯給他自欺欺人的機會,貓兒堅定而清晰地跟他確認了三遍,他說:
你沒聽錯小叔,我是同性戀。
我沒辦法對女人產生愛情的感覺。
我想和一個男人過一輩子。
柳俠的身體僵硬得像快石頭,臉上開心的笑容由僵硬而至消散,最終被震驚到茫然,但他一直保持著原來面對著柳岸的姿勢,一動不動。
就這樣不知道坐了多久,柳岸一個黯然垂眸的動作,把柳俠從腦海那一片流雲紛亂中驚醒,一陣難言的鈍痛從眼睛直衝心底,柳俠一把抓住了想退開身體好離他遠一點的貓兒。
“不就是同性戀麽,不就是待見男哩麽,又不是殺人放火,有啥大不了?”
“?”柳岸重新抬起眼簾,直直地看著柳俠。
柳俠努力地牽動自己的唇角,甚至還很美國式的聳了一下肩,又重複了一遍:“不就是待見男哩麽,又沒殺人放火,怎就跟世界末日了樣?”
柳岸依然盯著他,只是眼神不再恐懼沮喪,而是探究和微微的期待。
柳俠突然站起來,一條腿跪在沙發上,捧著柳岸的臉使勁揉搓了幾下:“沒事兒了孩兒,沒事兒了,咱只要不殺人放火逞凶作惡,心裡待見男哩還是女哩,老天爺也管不著。”
柳岸抬頭看著柳俠,似乎在分辨他的話是真是假。
柳俠又捏了捏他的臉頰:“怎了?不相信小叔?”
柳岸還是不說話。
柳俠咧嘴笑了一下,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小叔肯定,肯定……沒看起來這麽……這麽……不在乎,那也不是小叔嫌棄你,而是……小叔有點……有點……有點吃驚,有點……不知以後怎弄。”
他低下頭,看著柳岸的眼睛,又笑了笑:“小叔想叫你好,想叫你以後都……可幸福,所以現在,小叔……有點不知該怎辦。”
柳岸凝視著柳俠的眼睛片刻,忽然抱住他的腰,把臉深深地埋在了他的懷裡:“小叔……”
柳俠揉揉他的頭髮,又拍拍他的背,說:“小叔原來以為,不論你想要啥,小叔都能想法給你,叫你一輩子都過得稱心如意,你將突然說起……這個,小叔平常想都沒想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對不起,小叔。”柳岸說。
柳俠搖搖頭,依然輕拍著他的背:“孩兒,沒啥對不起哩,你又不是故意哩。”
屋子裡再次安靜下來。
柳岸靜靜地感受著小叔的溫度,柳俠卻茫然地看著窗外被大雪籠罩的世界。
柳俠可以為了不忍心破壞貓兒十八歲生日的心情而強作鎮定表現得舉重若輕,殘酷的現實卻不會因此便對他們多一分理解與寬容。
柳俠和柳岸都明白,無論他們多清心寡欲與世無爭,都不可能脫離現實世界而存在,凡塵俗世那些自詡正統的人們不管平日裡有多少矛盾紛爭,一旦面對異己者,他們甚至無需任何形式的交流,就能達成空前一致的殘忍無情。
柳俠和柳岸都想開口安慰對方,但他們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同性之愛對於柳俠是個陌生的概念,剛才那幾句寬慰的話已經用光了他的才情,他不敢嘗試更深入的開導,他怕他不但開導不了貓兒,反倒加深他的恐懼和內疚。
柳岸則是看到柳俠的反應後十分難受,他怕自己一開口,前面的所有努力都會付諸東流。
外面突如其來的汽車喇叭聲打破了屋內的靜寂,柳岸疑惑地說:“戴先生?”
柳俠楞了一下後,很快反應過來:“怎麽現在來了?下這麽大的雪。”戴女士的美國丈夫隨她取了個中國名字,叫戴文遠,柳俠來的第二周已經和他見過面,三個人還一起吃了一頓簡單的午餐。
柳岸點點頭:“我忘了,戴叔叔這幾天有預約的手術。”戴文遠是醫生,自己開了一家診所,他和M省總醫院有合作關系,他為自己的病人做手術時都是用他們的手術室。
兩個人說著話,已經到了門口。
柳俠一打開門,就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穿著長款大衣的男人正好從車上下來,手裡拿著一個不大的藍色盒子。
柳岸用漢語喊了戴文遠一聲。
戴文遠笑著,用幾乎算得上純正的普通話說:“柳岸,生日快樂。”
“謝謝!”柳俠和柳岸跑到他跟前,柳岸接過了那個很漂亮的藍色盒子。
柳俠說:“戴先生,進屋說話吧。”
戴文遠說:“不用了,我是來給柳岸送生日禮物的,傑西卡要一周後才能回來,她讓我幫她送禮物過來,我明天有一台大手術,現在要去醫院一趟。”
柳岸已經拆開了禮物:“哈,真帥,謝謝戴叔叔和阿姨。”那一個以藍色為主的、最新型號的遊戲手柄。
戴文遠很高興:“喜歡就好,那再見。”
柳俠說:“上次您說想嘗嘗我的手藝,最近有時間嗎?我明天打算做紅燒肉。”
戴文遠想了一下,說:“我下周末有時間,除了紅燒肉,我還想吃餃子,素餡兒的。”
柳俠笑起來:“沒問題,雞蛋韭菜粉條餡兒,下周我等您。”他早就聽柳岸說過,戴文遠是個很著名的心外醫生,在專業領域非常嚴謹,但私下性格開朗直率,為人風趣幽默,他不懂虛與委蛇那一套,所以,柳俠對他的邀請也是實實在在的。
戴文遠走了。
柳俠和柳岸之間凝固的氣氛卻被化解開了,兩個人都抱著要讓對方高興的想法,所以都沒有提剛才那個讓他們無話可說的話題,而是在欣賞了那個手柄之後,決定馬上使用起來。
家裡原本就有一個遊戲手柄,加上這個新的,兩個人一起坐在地毯上打古老的《魂鬥羅》——柳俠就會這一個激烈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