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鳴那裡的工程大約十天左右結束,工程沒什麽難度,不需要柳俠親自參與,所以他決定盡快回柳家嶺去,他希望父母家人在身邊,能夠有效地克制他失控的情緒。
但回去之前,他必須要去見一見規劃局的楊局長,把從美國帶回來的禮品送過去,同時,也從楊局長那裡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新的一年很快就要到了,他得想辦法找兩個大點的工程,把掛靠費和十幾個人一年的工資獎金先給掙出來,否則他這個年都過不安生。
柳俠回來後的第三天傍晚,把禮物收拾好後,他給楊局長打了個電話,結果,楊局長中午的火車到魔都出差了,大約一周後才能回來。
柳俠說不上是失望還是輕松,他到現在對於出去招攬項目都很抵觸。
剛放下電話準備把禮物收回房間,柳俠的電話響了起來,他發現,號碼的前綴編碼是中原省的,馬上就接了起來。
電話是三大隊業務科的肖文忠打來的,他給柳俠帶來一個驚喜。
肖文忠是退伍軍人,比柳俠晚兩年進入三大隊,他原本是車隊的,後來自己要求進了業務科,去年柳川讓柳俠考慮招個專業的業務員時,柳俠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肖文忠,不過因為現在測繪行業世道艱難,柳俠覺得專門養活個業務員沒必要,就暫時放棄了這個計劃。
肖文忠今天電話找柳俠,是想給他介紹一個公路工程,工程地點在中原省西南部山區,是準備馬上上馬的一條省級公路的一個標段,肖文忠說,這個標段比較長,全段都在深山區。
兩個小時後,柳俠已經上了京都通往中原的高速公路,他明天早晨會在三大隊帶上肖文忠,兩個人一起去工程所在的地區市。
柳俠開了大半個晚上的車,凌晨三點到榮澤,柳川和曉慧已經把涼熱正好的雞蛋甜湯、包子和芹菜炒香乾放在餐桌上等著他了。
柳俠天亮後就和肖文忠一起上路的計劃被柳川強硬地取消,柳川沒收了他的車鑰匙,還告訴他,自己請了一天假,專門在家裡看著他睡覺。
柳俠為數不多的任性在哥哥們跟前歷來暢通無阻,唯有和安全駕駛有關的問題上,他一次也沒能贏過,柳凌、柳川,還有貓兒,在這件事上從不縱容他。
所以雖然心裡著急火燎,卻又打不過,柳俠只能在柳川的虎視眈眈之下進入了夢鄉。
感覺到柳俠真的是睡熟了,柳川起身到客廳打開了手機:“沒事了,可能是到家了,心裡踏實,已經睡著了。”
“那就好,”半靠被子躺著的柳凌舒了口氣:“三哥,想法叫他多睡會兒,要不,鐵打的人也得出事。”
“我知孩兒,我守著他叫他至少睡夠十個鍾頭。”柳川點頭道:“不過小凌,么兒他到底怎回事?不是說貓兒化驗各項指標都正常,擱美國哩生活條件也可好麽?那小俠回來後該可踏實,不再跟以前樣老是疑神疑鬼,覺得貓兒可能是買通了醫生用假化驗單哄他,那你為啥會覺得他不對勁咧?”
柳凌說:“我說不清,可我就是能感覺出來,么兒他情緒不好。”
柳川非常無奈地點點頭:“好吧,有些事,只能用直覺來判斷。那小凌,孩兒平安到家了,你也趕緊睡吧,天快亮了。”
“好,那三哥,再見。”柳凌合上手機,放在了梳妝台上,並隨手關了台燈。
但他卻沒有睡,依然保持著半躺的姿勢,在黑暗中看著前方。
第403章 回到榮澤(捉蟲)
從彎河下來,柳俠不知怎麽走上了通往娘娘廟的小路。
這條小路因為常年有人行走,本來是很清晰的,在月光下大老遠就可以看出曲曲彎彎的輪廓來,可現在不知道怎麽回事,乾枯虯扎、長滿了鋒利猙獰的尖刺的野山棗樹從四面八方伸過來,掛扯著柳俠的衣服,扎在他的臉和手上,柳俠拚命想趟開一條路,可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枝,旁邊就有好幾枝補充上來,他幾乎動都動不了……
等他一身襤褸終於翻過了娘娘廟,看到了老歪梨樹,欣喜若狂地背起背包往家跑的時候,卻發現腳下的路都成了大雪融化過後的膠泥地,甚至比那個還要難走,黏膩黃稠的膠泥足有半米深,他無論怎麽用勁,都拔不動腿來。
他看到孫嫦娥端著個粗陶盆從堂屋出來,好像是倒泔水,他扯著嗓子喊:“媽——,媽——,我走不動啦,你喊喊俺伯跟俺大哥,叫他們拿著鍁來給泥挖挖唄——”
孫嫦娥沒有聽到,走到坡沿,潑了泔水,徑自轉回堂屋。
柳俠被困在泥濘中寸步難行,周圍又看不到一個人,他急躁得快要爆炸了,再次拚了命一樣嘗試著拔出右腳,仍然不能,他還失去平衡向前撲倒了,絕望中他跪在泥濘中大喊:“伯——,大哥——,您擱哪兒咧呀……”
“么兒么兒,小俠,怎了孩兒?”
“小俠,孩兒,快醒醒,是不是做噩夢了?”
柳俠睜開眼,看到上方兩張擔憂的面容,有點迷糊:“伯?大哥?”
柳長青摸摸柳俠的額頭:“醒了孩兒?”
柳魁坐在床邊,隔著被子拍著柳俠的屁股:“是不是做噩夢了孩兒?俺擱外頭聽見你吭哧吭哧哩喘,跟上不來氣樣。”
柳俠試著動了動兩隻腳,能動,只是腿有點酸困:“嗯,做夢從京都回咱家,不知怎,酸棗圪針給路佔滿了,地也都成了黃膠泥,怎都走不動。”
夢裡泥足深陷的發瘋感太過強烈和真實,柳俠心有余悸,看到父親和大哥,他又高興又委屈。
柳長青揉了揉他的頭髮:“人要是使哩狠了,就會做這種更使慌哩夢。”
柳魁往後坐了坐,把手伸進被窩裡,揉捏著柳俠的小腿:“大哥給你揉揉腿,囈怔一會兒就好了。”
柳俠舒展了身體躺好,方便柳魁捏腿,然後仰臉看著柳長青:“伯,您怎來了?”
柳長青說:“今年咱那兒哩救濟糧到這(會)兒都沒下來,我夜兒去望寧,跟著您大哥一起去找人,風老大,黃昏就沒回去,正好接著您三哥哩電話,說你回來咧,俺倆今兒一早就搭車過來了。孩兒,貓兒怎樣?孩兒擱那兒中不中?”
柳俠說:“中,那兒環境好,老師,還有蘇大哥跟戴大姐兩家也都對他可好,孩兒擱那兒過哩可美,學習也可好。”
柳魁把柳俠往床邊拉了點,方便自己給他揉裡邊的左腿:“呵呵,這就中,咱貓兒聰明又勤快,到哪兒都叫人待見。”
他使勁捏了兩下柳俠的小腿肚,緊接著又拍了兩下,“怎樣?親眼看見孩兒這兒過哩可美,以後就不會瞎胡想了吧?”
柳俠鼓起了臉:“美是美,可是孩兒獨個兒住著比這屋還大兩倍哩房子,空蕩蕩哩,可可憐。”
柳魁看著柳長青苦笑:“哎呦伯你看看,人家都是發愁沒房子哩,貓兒獨個兒住個帶花園哩大別墅,小俠還是能找出理由不滿意,這是慣孩兒慣出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