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後一周,楚鳳河就判了,判三緩四:拘役三個月,緩期四個月執行。
那個張院長遵守了約定,這個判決比柳川預計的最好結果還要好:今年的春節在陽歷一月底,楚鳳河只要在四個月內沒有發生新的違法行為,春節後一周他就可以離開榮澤了。
但緩刑期間要在戶籍所在地接受當地執法部門監督,楚鳳河現在按要求每個月去望寧派出所匯報一次。
柳川讓他在柳鈺的廠子裡乾活,活兒閑的時候和柳鈺一起回柳家嶺,這樣的安排是柳川擔心楚鳳河那畜生爹和後娘幾個人故意挑釁楚鳳河,逼迫他犯錯。
楚鳳河後娘帶的那個弟弟,現在也已經二十出頭了,成了望寧街上一個混混,整天揚言要弄死楚鳳河和楚小河。
楚鳳河心智成熟,加上有柳鈺和柳魁他們關照,他本人的日子其實挺好,現在最艱難的是楚小河。
在單位,榮澤二中的老師和學生家長都有人參與集資,他們當初都是自願的,和楚小河沒有一點關系,但他們現在找不到楚鳳河,就找楚小河鬧,趁著楚小河正上課的時間闖進去。
鬧了三次後,楚小河現在被調去後勤處,專門管理學校花卉。
家裡邊,楚小河的嶽父嶽母聽說楚小河真的賣了房子,就慫恿女兒離婚,並托他們在教育局的親戚把楚小河的妻子調到了榮澤一中。
楚小河的妻子對他有怨憤,但並不想離婚,可她在父母家人面前根本不敢說,她偷偷找到楚小河,讓他想辦法再買一套房,哪怕是二手頂樓一室一廳都可以,這樣她就能在父母跟前有個交待了。
可楚小河現在哪裡有錢買房?他每月的工資一到帳,學校那兩個老師就找上門了,他們每個月就給楚小河留五十塊錢,其他兩個人平分。
楚小河現在連雞蛋都舍不得買,哪有錢買房?
上次柳俠他們給完張院長那幾個人後,倒是還余下十三萬,但楚鳳河判刑後的第二天,就委托王秋找到了那個總是穿著睡衣一樣花裙子的女人——羅巧梅,楚鳳河把這十三萬全部給了羅巧梅。
胡永順剛開始讓集資的時候,楚鳳河很看好集資的前景,可他們的消息放出去半個多月,都沒有收到一份集資款,胡永順有點急,一直催楚鳳河想辦法。
楚鳳河並不擅長推銷這類的事情,所以他一籌莫展。
並不是沒有人來問,相反,問的人很多,可看到前面沒有一個人交錢,問的人也就只是問問就走了。
羅巧梅的家就在火車站附近,沒事的時候,她經常到剛開工的通達小區工地去看,慢慢的就和楚鳳河以及在工地做飯的王秋認識了。
羅巧梅是地毯廠的下崗職工,單位破產,她們兩年多沒發過工資,一群老職工到ZF鬧,ZF從中調停,一個私人企業買下了他們原來的廠子,而他們這些職工,根據工齡可以一次性拿到一筆補償金。
羅巧梅一萬八千塊錢買斷了工齡,然後她和丈夫一起在火車站擺了個賣涼皮的小攤子。
有一天,她來找王秋一起去逛街買衣服,楚鳳河正好碰到,知道她手裡有買斷工齡的錢,楚鳳河硬著頭皮過去,給她算了一筆帳。
第二天,羅巧梅就過來交了一萬五。
羅巧梅說,她是衝楚鳳河才敢交的,因為王秋經常跟她說,楚鳳河是個特別實在的人,不會坑蒙拐騙那些事,讓她放心集資。
人說萬事開頭難,集資也是如此,第二個來交錢的人,楚鳳河讓他看了羅巧梅的收據存根,那人將信將疑,懷疑是楚鳳河自己給自己當托兒。
王秋跑去叫了正在賣涼皮的羅巧梅,羅巧梅幫他們做成了第二筆集資。
一個月後,羅巧梅拿到第一筆利息,她現身說法,發動和自己一樣買斷工齡的好姐妹都來集資。
其後的兩個月,她又在楚鳳河那裡陸陸續續交了十五萬——她的同事們還是不放心,怕被騙,羅巧梅就以自己的名義給姐妹們打了條,用她的名字集資。
羅巧梅每次拿到楚鳳河給她開的收據時都會說:“我可是看你跟王秋都是好人才交哩哦,您可不敢騙我,您要是卷著錢跑了,您姐就沒法活了。”
楚鳳河說:“放心,只要我擱這兒,你哩錢一分也少不了。”
確定胡永順是真的卷著錢跑了後,楚鳳河就跟柳川說過,他就是去偷去搶,也得把羅巧梅的十六萬五千塊錢還上。
柳川和楚鳳河一起見的羅巧梅,三個多月時間,這個樂觀善良的女人從一百三十多斤瘦到了九十多斤,可她最終卻只收了楚鳳河十萬塊錢。
她說:“楚鳳河,你都這樣了還能想著還俺錢,就衝這,我再信你一回。我給俺家哩電視機洗衣機跟老家一院子樹都賣了,還了幾千了,今兒這錢,我一分都不留,全分給俺哩同事,剩下哩,等你發了財再給我吧。”
楚鳳河答應了,給羅巧梅換了一張只有他簽名而沒有公章的欠條。
剩下的三萬,楚鳳河給了一個叫宋秋生的人。
很久後柳俠才知道,他其實見過宋秋生,就是他第一次去縣醫院看楚鳳河的時候,在樓梯轉角處差點把他撞倒的那個人。
宋秋生的父親和王佔傑老師是朋友,胡永順跑了之後,宋家父親托王佔傑找過楚鳳河。
王佔傑曾經像幫柳俠一樣幫過楚小河,但凡有一點可能,楚鳳河不敢辜負他所托。
朋友的處境牽動著柳俠的心,惆悵間,時間過的好像快了點,他們說到楚小河的女兒楚麗穎以後的歸屬時,柳俠看了一下表,十點二十,胖蟲兒已經在柳葳懷裡睡著了。
柳俠有點緊張地看著電話,外面一陣劈裡啪啦的腳步聲,小蕤跑進來:“啊,快到時間了,我得跟貓兒說句話。”
柳俠說:“您五叔第一個說,他說了就能回去看書了,然後你說。”
小蕤點點頭:“中,我最後說也中。”
王正維突然要求柳凌明年參加律師資格考試,說他年齡不小了,如果沒有律師資格,一直不能親自參與案件,以後的履歷會很難看,不利於他未來的發展。
王大律師優秀慣了,養成了獨斷矜傲的性格,根本不給柳凌考慮的余地:必須參加,還必須過。
柳凌最近亞歷山大,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高三生活,如果今天不是貓兒的生日要和貓兒通電話,他吃完飯就鑽進書裡去了。
柳俠看還有六分鍾,決定先去趟衛生間,他還沒完全站直,電話響了。
“喂,貓兒?”柳俠的手在他思考之前抓起了電話,“你回來了孩兒?”
“回來了,小叔你一直擱電話那兒等著咧?”
“嘿嘿,我又沒一點事兒,那個,乖,您五叔一會兒有事,叫他跟你先說吧。”
柳凌接過電話:“貓兒,生日快樂孩兒!”
“嘿嘿,謝謝五叔!五叔,咱家都半夜了,你還有啥事兒啊?”
“沒啥事兒,您小叔哩借口,他想叫俺趕緊跟你說完爬走,他好自個兒跟你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