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裡蚊子很多,其他病房的門都是關著的。
柳俠走了過去。
“麻煩,借過。”柳俠對站得離門口最近、正在吞雲吐霧的男人說。
那男的猛地回頭,眼睛看著柳俠往旁邊挪了一點。
另外幾個人也都看著柳俠。
柳俠走到門口:“……”
病房的門裡邊站滿了人,其中兩個背影比柳俠還高,每個的寬度都至少抵柳俠一個半。
柳俠歪著身體,從人縫中往裡看。
靠近門口的病床呈被半包圍狀——左側和床尾站滿了人。
楚鳳河平躺在床上,光著上身,腰腹部整個被白色的繃帶纏的嚴嚴實實,右胳膊上也纏了道繃帶。
楚小河正坐在右側床邊一口一口喂著他吃飯,因為圍著的人太多,楚小河身後還擠著兩個。
床的左側,柳凌上身穿著件黑色短袖圓領T恤,下面穿著半舊的軍綠長褲,身姿筆挺地站著,面無表情,眼神淡淡地看著楚鳳河——他的身邊沒有一個人。
柳俠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
那人扭過頭,沒說話看著柳俠。
這一點點動靜驚動了柳凌,他的視線一下落在柳俠臉上。
微不可見地怔了一下後,柳凌臉上帶上了微笑,目光柔和地看著柳俠。
可以說是沒有任何表情和動作的暗示,但是柳俠卻看到了柳凌傳遞給他的信息:不要和鳳河表現得很親近。
柳俠指了指柳凌,對前面的那個人說:“不好意思,我得進去一下,我找俺哥。”
那人往旁邊擠了擠。
柳俠從人縫中擠到柳凌身邊:“五哥。”然後,又對驚訝的看著他的楚鳳河說:“鳳河哥,我將才聽俺三哥說,你這是怎回事啊?”
楚鳳河尷尬地笑了一下:“沒事,沒事,就是,公司出了點意外。”
柳俠說:“你傷這麽嚴重,轉原城骨科醫院唄。”
楚鳳河更尷尬了:“這,這,沒法去。”
“怎沒法去?”柳俠問的十分理所當然。
楚鳳河苦笑。
楚小河呆呆地看著柳俠,也沒開口。
柳俠似乎十分不明白地扭頭看著柳凌。
柳凌的眼神和柳俠剛進來時看到的截然不同了,變得溫和柔軟:“這,回來再給你說。孩兒,你怎回來了?啥時候到家咧?”
“將,”柳俠說,“給三哥發傳呼,他說你擱醫院咧,嚇死我了,趕緊跑過來了。”
“我沒事,”柳凌說,“是鳳河,他老板給錢卷空跑了,他背了黑鍋,叫人打成這樣。”
柳俠詫異地看著圍在床邊的那些人:“你是說,他們都是來找鳳河哥咧?”他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們,“錢都是公司、是老板咧,您不趕緊想法找老板,找他個小兵幹啥啊?”
一大群人幾乎異口同聲:“他收俺哩錢。”
“他收您哩錢?”柳俠嗤笑,“平白無故您為啥會把錢給他?”
一群人一下被噎住了。
一個穿著睡衣一樣的連衣裙的女人說:“金鑫公司集資哩事,都是他管咧。”
“你既然知是金鑫公司集資,那您找他有啥用?”柳俠似乎對他們這種明知故錯的做法不能理解,“誰都知,錢是老板哩,底下人都是給老板乾哩。”
“他老板跑了,俺哩錢是他經手哩,俺不找他找誰?”頂柳俠一個半寬的兩個人中年輕的那一個憤憤地說。
柳俠心裡翻了個白眼:“也就是說,您明知他是小兵,錢也不是他拿了,可還是非得找他要錢,對吧?”
他吊兒郎當地笑了,“呵呵,那您就擱這兒跟他耗吧,反正我所聽說過的這種事,先找著老板哩人,多少還都能要回來點,信球著個臉死揪著小兵扯掰哩,最後都是屁也落不著。”
那些人未必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他們找不到胡永順,楚鳳河就成了他們眼裡唯一的稻草,知道沒用也要死死地抓住。
柳俠的話讓一群人惱羞成怒,不過介於柳俠那一看就跟他們不像一路人的模樣,還有旁邊不動聲色卻銳氣凜冽的柳凌,沒有人對柳俠惡語相向,只是憤怒地盯著他。
柳凌拍拍柳俠的肩:“孩兒……”語氣無奈,眼睛裡卻滿是溫柔。
柳俠無辜地對著柳凌嘿嘿一笑。
他知道,柳凌雖然站在這裡為楚鳳河兄弟倆鎮場子,但他心裡是同情這些人的。
柳俠則不然。
“天上不會掉餡兒餅”這句話他從柳長青和孫嫦娥那裡從小聽到大,早就印在了骨子裡,上班後的經歷也讓他更加堅信這一點,所以他從來沒想過用投機的方式來增加自己的財富。
對眼前這些明顯年齡比他大很多、人生經閱歷遠比他豐富卻因為貪圖小利而失去可能是所有的積蓄的人,柳俠真心認為他們是活該。
楚鳳河忽然衝柳凌說:“那誰,你都擱這兒好幾天了,這您兄弟回來了,你趕緊回去吧,他肯定還沒吃飯咧。”
楚小河也站了起來:“就是就是,您走吧,我擱這兒看著俺哥就中。”
這兩個人也非常默契地沒有對柳俠表現出很熟悉的樣子。
柳俠很想跟楚鳳河他倆說會兒話。
楚鳳河躺在那裡,除了身上的繃帶嚇人,臉色還算好,小河卻讓人覺得十分難受,他看著柳俠的眼神,給人以窮途末路的蕭瑟之感,柳俠心裡難受得不行。
他在二哥柳茂身上曾經有過這種感受,雖然那時候他因為心裡憋著氣,死活不肯承認,但其實從那時起,他心裡對二哥的怨恨已經開始松動了。
他看了看柳凌。
柳凌更清楚這時候怎麽做最合適。
柳凌稍稍思考了一下:“那也中,我也沒吃飯咧,俺倆回去吃了飯再來。”
他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包,然後對圍在床邊的眾人說:“想問啥,他吃完飯您隨便問,我還是那句話,別罵人,別動手。”
後面兩個短句他說得比較慢,聲音也比前面輕,但其中的震懾意味明顯,說完他就拉著柳俠走了出來。
兩個人走出了幾步,聽見後面一片凌亂的腳步聲跟了上來,他們轉身停下:是剛剛等在門外的幾個人。
一個三十多歲、看起來很精神的短寸頭代表幾個人開口:“兄弟,那個,俺知您只是楚鳳河哩朋友,俺沒別哩意思,就是聽說您好像有個哥以前擱公安局刑警隊咧,現在他正想法找胡永順,俺想問問您有啥消息沒?”
柳凌說:“夜兒俺哥找著了胡永順混的那個女人的一個朋友,這個人提供了個線索,說那女的一直覺得原城老土,成天想去魔都生活。
大概三四個月前,那女的還跟這個朋友說過,她已經跟胡永順磨得差不多,胡永順答應掙了大錢就擱魔都給她買房子。”
後面幾個人都罵了起來:“媽了個逼,胡永順個鱉兒拿著咱哩錢根本就沒打算好好蓋房,他就是想多騙點錢養小蜜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