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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凡塵》第619頁
  現在,許應山吃著香菜煎餅拍拍柳俠的頭:“小老弟,別糾結了,好好吃飯吧,姻緣是最神奇的事,沒有緣分,上天入地糾纏到死都沒用,緣分到了,一個眼神就全都有了,你這麽精神,總有一天能找到個什麽都不計較,願意死心塌地跟你過一輩子的姑娘。”

  柳俠沒有認真地想過愛情,但他卻相信緣分,他發愣,不是在糾結他和周曉雲那件事,而是此時此刻,他置身於狹窄逼仄但卻溫暖平靜的出租屋,他懷疑自己是否真正經歷過二十多天前的那件事。

  曾廣同和許應山吃完飯隨即就離開了,許應山給曾家找了個保姆,約好七點鍾去家裡,曾廣同要趕回去和人家談談具體的條件。

  暫時的忘卻畢竟不是真的不存在,遲鈍的柳俠幾個小時後才理解柳川的消息對他意味著什麽,他像是剛剛被解除了捆綁在身上多日的枷鎖,輕松得想狼嚎幾聲,他讓貓兒坐在被窩兒裡,自己穿著睡衣跳下床,就在床前那塊巴掌大的空地上,光著腳給貓兒跳霹靂舞。

  他一口氣跳了二十多分鍾,跳得滿身大汗才停下,跑出去洗了個臉,回來後把自己扒得只剩下個短褲,一個魚躍趴在了貓兒的身邊,舒服地四肢大開:“乖貓,我想好了,如果我們單位以後再讓填什麽表,婚姻狀況那欄我就填離婚,反正我以後也不會結婚了,二婚頭能擋下不少麻煩,你說行不行?”

  貓兒斬釘截鐵地說:“不行,你又沒真的結婚,為什麽要當二婚頭?只要你自己不想結婚,你是什麽都一樣。”

  柳俠翻過身把自己換了個面重新擺成個大字:“也對,那我以後還填未婚,現在我是未婚青年,等到一百歲,就是個未婚帥老頭兒,哎呀,一百歲的未婚帥老頭兒,聽著就特牛。”

  貓兒拉過被子給柳俠搭上:“嗯,你一百的時候,我九十,跟你一樣,也是個未婚帥老頭兒,等到了冬天,倆帥老頭兒坐在咱家窯洞前曬著太陽逮虱,多美。”

  柳俠遺憾又舒坦地歎息:“唉,現在三天兩頭洗澡,身上連虱都沒了,到時候逮啥咧?”

  貓兒靠牆角坐著,從上往下看著柳俠好像在認真發愁的臉,有點哭笑不得,這個時候,小叔居然還能想這種事。

  貓兒用腳趾頭撓撓柳俠的肚皮:“小叔,你如果真不結婚,大爺爺跟奶奶肯定不願意,到時候你怎麽辦?”

  柳俠握著貓兒的腳丫子揉巴著:“我沒不結,是結過了太難受嘛。他們要真是覺得我大逆不道,大不了打我一頓唄,我這麽壯實,挨幾鞋底子或者笤帚疙瘩根本就不是事兒,你摸摸,”柳俠拉著貓兒的手去摸自己的屁股,“我這兒小時候都被你大奶奶給打出繭子了,現在挨打根本就沒感覺,挨幾下,換一輩子輕輕松松,多劃算。”

  貓兒看著柳俠壓根兒不在乎的樣子,沉默了:只是因為不結婚,小叔就要挨打嗎?如果真的要挨打,幾鞋底兒或笤帚疙瘩就能了嗎?

  他想起了那封信裡陳震北的話,心裡打了個激靈。

  柳俠把身體斜了斜,讓貓兒可以把兩條腿都舒服地搭在他的身上,問貓兒:“乖貓,你要是長大了真不肯結婚,挨打怎麽辦?”

  貓兒說:“我是你養大的,只要你不逼我結婚,不打我,誰能管得著我?小叔,你會因為我不結婚生氣嗎?”

  “當然不會,結婚一點都不美,你不喜歡我幹嘛要逼你?你只要一輩子快快活活的,什麽樣小叔都高興。”

  貓兒禿嚕下來,把頭枕在柳俠的肩上閉上眼睛,柳川的消息對他的震動比柳俠還要大,他輕松興奮的同時,卻又覺得莫名的不安,而剛剛意識到的問題讓他更加覺得沉重,他腦子亂哄哄地,無數種想法在其中掙扎翻滾,身體卻忽然覺得非常累,好像合上眼睛就能睡過去。

  貓兒不敢和自己的身體對抗,努力清空自己的心和腦子,讓自己什麽都不要想,他告訴自己,等身體徹底恢復,等他考上大學能掙錢了,他肯定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在意識即將陷入混沌的時候,貓兒的腦子裡忽然又跳出來一個清晰的問題:如果小叔不結婚,柳石怎麽辦?雖然他會把小叔的一輩子照顧得比任何人都好,可是如果沒有柳石,小叔一輩子都沒有孩子,豈不是要斷子絕孫,被村裡人笑話了嗎?

  貓兒帶著這個問題睡著,一晚上夢裡都是牛三妮兒和村裡幾個長舌婦的臉。

  曾廣同的學校離柳俠這裡和他小柳巷的家幾乎一樣遠,他最多隔一天就會過來一趟,跟柳俠和貓兒一起吃頓飯,再聊會天,然後打車回家或乾脆留下來,就住在小臥室。

  曾家裡新請的保姆顧嫂四十剛出頭,模樣一般,性格非常好,勤快乾淨,家常飯菜做的也不錯,最重要的是,她不介意曾懷玨的壞脾氣,她來了後,最讓曾廣同頭疼的給曾懷玨送飯的事就解決了,曾懷玨沒機會再對冬燕挑剔責難,家裡之前那種看不見的壓抑氣氛很快就消散了。

  雖然仍然和曾懷玨同居一院的事實讓曾家的氣氛很難回到從前那樣快樂和諧的狀態,但比起前些天已經好太多了,曾廣同終於喘過了一口氣,難得的清閑時光,他除了去曾懷琛的店裡看一眼,基本都是在柳俠這裡度過。

  一年來負重累累的心,讓曾廣同幾乎失去了創作的欲、望,在柳俠和貓兒溫暖的小窩兒裡,他的靈感在不知不覺間又從心的縫隙中鑽了出來,他來柳俠這裡的時候,除了吃飯和睡覺,其他時間就坐在那張打底的膩子都露出來的餐桌上作畫,他畫的一點都不專心,經常邊畫邊給柳俠和貓兒講解,柳俠和貓兒偶爾說點外行的建議,他居然大部分都給采納了,這讓柳俠和貓兒對藝術本來就不多的崇拜又少了些,但對曾廣同的尊重卻沒有絲毫的減少,而曾廣同對此,樂在其中。

  哪怕頭上懸著一把隨時可能收割自己生命的刀,貓兒依然喜歡現在的日子,他心底一直在暗暗祈禱,希望讓他和小叔這樣獨自相守的日子能多一點。

  柳俠和貓兒的想法一樣。

  接下來的一周,兩個人的希望基本得到了滿足,這一星期的時間,除了去祁老先生那裡又開了兩次藥,柳俠和貓兒幾乎就沒出過門。北方冬季的蔬菜就那麽幾種,蘿卜土豆大白菜,都很適合長期保存,柳魁走之前,和柳凌一起給他們儲存的足夠多,柳俠和貓兒只需要在看病回來的時候,在附近超市買點肉或芫荽、大蔥之類的配菜,其他時間就可以安心窩在家裡,做飯、吃飯、睡覺、聊天、看曾廣同畫畫,如果不是心裡還有對貓兒身體的憂慮,兩個人的日子可以說是舒服安逸。

  公歷年的最後一天,京都的天難得的風和日麗,這天是貓兒去祁清源老先生家看病的日子,結果不好不壞,祁老先生說貓兒的情況很穩定,至少脈象上沒有往不好的方向發展的趨勢。

  柳俠和貓兒心情不錯,快到家的時候,貓兒甚至扯掉了口罩,輕輕地吹起了口哨,直到進了他們住的那棟樓,轉彎後看到站在出租屋門前的人,貓兒的口哨才戛然而止,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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