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道理柳俠也知道,他看著柳凌有點發傻:“五哥,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對貓兒要求太苛刻了,孩兒老難受,又不敢跟我說,所以才跟你說了啥?
哎呀我知道了,孩兒有著病恁難受,清早起不來,想請一天假我都不願意,硬逼著孩兒起來,孩兒老懂事,不想叫我生氣,就不敢對我說,隻好對你說,是不是?”
柳凌沉吟了一下,搖搖頭:“不是,擱上學這件事上,孩兒的想法跟你的要求一致,不到迫不得已,貓兒一會兒也不想請假,他想早點考上大學,早點工作掙錢,好叫你安心擱家當吃飽墩兒。”
柳凌其實想不出個合理的借口來解釋他和貓兒之間的事,剛才等於柳俠主動給他找了個借口,可如果他順水推舟承認了這個借口,以貓兒現在的身體狀況,柳俠不知道得內疚成什麽樣呢,所以他決定否認。
可就是這樣,柳俠心裡還是一陣難受,他有點低沉地問:“那孩兒還有啥事會對你說卻不願意跟我說哩?”
柳凌擺出非常輕松的模樣,帶著點神秘的笑容說:“這你還是直接問貓兒吧,這是他的秘密,我不能說。”
貓兒七點半起床,八點半一吃完飯,就被柳俠摁在床角審訊,柳凌就歪在他對面的被子上,看著他們兩個笑。
貓兒聽完柳俠的問題,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很認真地反問柳俠:“小叔,你覺得我長大了,對吧?”
柳俠想了想,搖頭:“不是,十八歲才算成年呢,你現在還是小孩兒咧,沒長大。”
柳俠的回答不在預料之中,貓兒皺巴著臉又想了一下:“小叔,你不是知道嗎?我成天巴著長大,可就是長不大,我看書上說,一個人如果有了屬於自己的秘密,那就是長大了,現在,我好不容易有了個秘密,真的覺得好像自己長大了樣,覺得可美,你叫我保留住這麽秘密唄!”
柳俠記得,那篇關於長大和秘密的文章是去年冬天他和貓兒坐在被窩兒裡一起看的,當時他就對這種觀點嗤之以鼻,理由是:我什麽秘密都沒有,不照樣長大了?
他記得貓兒當時也覺得這個觀點挺扯的,怎麽現在卻成了擁護者呢?
柳俠考慮了一下,如果有個秘密能讓貓兒快樂,他覺得可以接受,但在五哥已經知道這個秘密的前提下,貓兒如果永遠都不和他分享這個秘密,那他接受不了,所以柳俠說:“行,看在你現在還小的份上,允許你暫時保留這個秘密,但你不能永遠不告訴我,現在咱定個時間,你什麽時候跟我說?”
柳凌偷偷松了口氣。
他知道貓兒肯定能搞定這事,但這麽個根本不能算理由的理由就可以輕易蒙混過關,柳凌也真是服了柳俠慣貓兒心疼貓兒的勁頭了,他看著有點心虛地瞟著他的貓兒,站了起來:“忘了,中午要炒木須肉,得提前把木耳泡上。”
貓兒聽著廚房裡傳出的流水聲,對柳俠說:“十八歲,十八歲我就真的長大了嘛,沒秘密我也長大了,那時候我就告訴你。”
柳俠瞪眼:“那得三年多呢,不行,我會急死的。”
貓兒摸著金腳鐲讓它轉了兩圈:“那,那就十七歲吧,周歲十七歲虛歲十八,我也算長大了,到時候我就告訴你。”
柳俠還是有點不情願,但想想貓兒小時候為了能早點長大追上他所做的事,他還是答應了。
貓兒嘿嘿笑著抱住柳俠的脖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尊重別人的感情和隱私。”
柳俠說:“尊重個屁,你光著屁股在我跟前從小長到大,有什麽隱私?我告訴你啊臭貓,這輩子,你隻準有這一次秘密,以後不許再有,不許你的事別人比我早知道。”
貓兒點頭如搗豆:“不會了,就這一次。”
柳俠這才滿足地摟過貓兒:“睡吧,平時這個時候你在醫院已經睡著了。”
貓兒乖乖地閉上眼睛。
柳凌進來的時候,柳俠正歪著頭專心地盯著貓兒的腦袋在看,嘴裡還自言自語:“大乖貓,你這裡邊到底裝的是啥秘密呀?”
柳凌失笑,前些天心底裡那點影影綽綽的擔憂一下子就消失了,從某些方面來說,他覺得柳葳和小蕤、貓兒都比柳俠成熟,柳俠就是一門心思疼從小沒娘的貓兒,那些一般人都不曾聽說過的情感,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
柳凌真心希望,柳俠能一直這樣簡單快樂下去。
可這個願望的本質是非常奢侈的,想要達成十分不容易,長遠的未來不知道,眼下的柳俠就快樂不起來了。
十點多,柳俠正在眉飛色舞地跟柳凌和貓兒說當年毛建勇帶著209全體成員狂砍中華一條街的英雄事跡時,柳凌收到曾廣同的傳呼,說他正在學校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沒辦法過來送柳凌走了,柳俠看到這個傳呼才想起來,五哥的假期到了。
柳俠精氣神頓失,沒精打采地趴在柳凌的肩上不動彈。
貓兒和柳凌交換了一個眼神,貓兒說:“小叔,五叔說了,京都離他們部隊才二百多公裡,他來往很方便,以後逢著大星期他就過來看咱倆,這比以前你一年才能見五叔一次不是好多了?”
柳凌拍拍柳俠的頭:“我聽到有消息說,以後可能要實行五天工作製,每周都是大星期,那樣,我就每星星期都能來看你們了。”
柳俠騰地抬起頭:“真的?每星期都隻上五天班?”
柳凌說:“我聽說的,前幾天冬燕姐說他們單位也這麽說過,還是比較正式的通知,這個規定對商業系統影響非常大,他們單位很重視,應該不會是亂講。”
柳俠問:“五哥,你幾點走?”
柳凌說:“兩點四十的火車,往那邊去是支線,人不多,到了車站再買票就可以,不過從這裡到火車站要換兩次公交車,大概得兩個小時。”
柳俠捋著袖子站起來:“我去給你做飯。”
柳凌也想站起來跟著柳俠,貓兒輕輕拉了他的袖子一下,柳凌就沒再動。
十二點鍾,柳凌要走了,外面很冷,他不讓柳俠和貓兒下去送他,說以後他會經常這麽來來去去,就像他們以前從柳家嶺去望寧上學一樣,不用當成什麽事。
柳俠攬著貓兒站在陽台前,看著柳凌的身影越走越遠,最後消失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裡。
柳俠訥訥地說:“我真想不出來,你五叔和震北叔叔原來那麽好,到底什麽事能讓他們一下子就變得跟陌路人一樣?你五叔現在在部隊要是有個煩心事,連個說的人都沒有,我都不想讓他回部隊了,就跟我們在一起多好。”
貓兒看著柳俠的臉思量了一會兒,說:“小叔,要是有人做的事全世界人都覺得不對,甚至是……罪惡,可其實只是因為喜歡那麽做的人比較少,世界上的人不習慣,其實他們什麽錯都沒有,你會跟著多的人討厭他們嗎?”
柳俠不假思索地說:“當然不會,所有的新東西出現時人們都要抗拒一段時間才會接受,布魯諾因為支持哥白尼的學說被視為異端給燒死了,事實卻是他的認知至少比燒死他的那些人更接近真理,很多時候,被唾沫淹死的人比吐唾沫的人要乾淨高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