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打電話過來了?”
嚴灼的聲音在電話那邊響起,帶著點笑意,陸君知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輕輕撓了一下。
“沒什麽,就是……打個電話。”冷風從窗戶裡吹進來一個勁兒的往他衣服裡鑽,陸君知攏了攏外套,“你在做什麽?”
“我剛從辦公室回來。”嚴灼手裡拿著一遝英語課講義,從走廊上往教室裡走,表情很溫柔,不自覺帶著微笑,“真的沒事?要上課了哦!”
“嚴灼,那天我在你數學試卷上寫了咱倆的名字……可是老師把你卷子複印了,給全校學生一人發了一份……”馬上就要上課,陸君知沒有再猶豫,他抓著手機的右手不由得收緊,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啞著嗓子道, “對不起……我……”
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確不是故意的,他當然明白他們的關系說不得,喊不得,見不得光。
我只是不由自主,就像那些暗自喜歡的男生和女生,即使看到對方的名字和自己有所聯系都覺得甜蜜。
我們已經不再是暗戀,我們可以親吻撫摸彼此,可是這些親吻和撫摸就像深藏的地下暗河,即使再湍流激蕩,暗藏洶湧,於地面而言沒有半點風浪。
明明知道不應該,可還是忍不住留下一點我們的確在一起的蛛絲馬跡,好像這樣可以證明,證明即使所有我們極力掩蓋掉所有相互喜歡的痕跡,我們也的確在一起。
嚴灼腳步突兀地停下來,抬眼看了看周圍正偷看他的同學,頓了一下,“沒事,沒關系,你現在在哪兒?”
陸君知垂下眼睛,小聲道,“在樓道走廊裡……”
嚴灼忽略掉周圍好奇的眼神,繼續往教室裡走,聲音堅定不容置疑,可是又帶著隱秘的纏綿,“乖,聽話,外邊冷,先回教室,下節課下課到儲物間等我。”
嚴灼的聲音就像通過手機進到他的心裡,陸君知閉了閉眼睛,點點頭,“……好。”
在陸君知掛斷電話的同時,上課鈴聲響起來,坐在座位上的時候,眼前一陣陣恍惚,後背濕漉漉的好像出了汗。
其實今天這件事本身並不是什麽大事,他能解釋清楚,不過是嚴灼試卷上有自己寫下的兩個人的名字,並不能說明什麽實質性問題,大家也不會單憑這一點就懷疑什麽,畢竟他和嚴灼走得近,周圍人都知道,雖然大家一直覺得奇怪,但是並沒有什麽問題。
可是這件事足夠讓他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忽略的事情,或者說不是忽略,而是刻意忘記。
他現在是個同性戀。
這就意味著,如果他和嚴灼的事情如果被發現,他們將站在所有人的對立面,認識他的,不認識他的,喜歡他的,不喜歡他的人都會對他和嚴灼議論紛紛,好奇,反對,鄙夷,厭惡……即使他根本就不認識這些人,即使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人,可是這又有什麽相關,你認識與否,在乎與否,別人接受不了的是同性戀,而很不湊巧,你就是。
其實他並不在乎這些,被別人知道自己是同性戀就怎麽了?!被別人知道自己喜歡嚴灼就怎麽了?!
別人的反對算什麽?!別人的議論又算什麽?!你們惡心同性戀與我何乾?你們反對兩個男生在一起又與我何乾?
任何事情對於他而言,從來都只有想與不想,別人的讚同或者反對從來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
可是現在他才發現不是的,他比任何時候都在乎別人的眼神,別人的看法,別人的議論。
他沒有辦法不在乎。
因為他喜歡的是嚴灼。
他那麽喜歡嚴灼,喜歡到恨不得把他藏起來好好看著才安心,好讓別人都看不到他,別人都不能傷害他。
一想到那些鄙夷的、獵奇的、厭惡的眼神和議論落到嚴灼身上,陸君知就覺得自己控制不住毀掉一切的衝動。
可現在把嚴灼拉倒懸崖邊的人卻是他,懸崖下萬丈深淵,一不小心機會摔得粉身碎骨,四面八方湧來的嘲笑和鄙夷會像海浪一樣把他淹沒。
而原本這一切都是與嚴灼無關的。
是他自己忍不住要纏著他,賴著他,喜歡他,和他表白,和他在一起……
因為他一直都覺得,只要和嚴灼在一起,只要他們能在一起,即使這條路上一點光都沒有也不算摸黑。
他們兩個就是彼此的光。
可是他卻忘了,在嚴灼答應他的那一刻,路上就不止他一個人,他可以忍受自己撞得頭破血流,卻不能忍受嚴灼哪怕一丁點傷害。
“操……!”
陸君知閉著眼睛揉了揉額角。
“還有一段時間就期末考試了,期末試卷的難度和期中考試差不多。”數學老師課本合住,拿過來傍邊的試卷,冷著臉掃了全班同學一眼,“期中考試全班46個同學裡面有7個沒達到135分,我沒記錯的話,去年的競賽班數學高考成績最低是139分。”
底下一片哀嚎。
梁凡瞅著自個兒139分的卷子嘿嘿笑了兩聲,伸手戳了嚴灼胳膊一下,小聲道,“謝謝你平常教我的數學題……”
“為什麽我才考了131分……!”唐曉撐著下巴眼巴巴地看著數學老師,小聲嘟囔,“老師下次讓我和嚴灼坐一起好不好,我期末一定考得好!”
數學老師是他們班主任,平常很嚴厲,班裡同學都怕他,只有唐曉不怕,時不時上課冒出一句讓大家心驚膽戰的話。
數學老師淡淡的瞥了唐曉一眼,“不可以,我怕你只顧著看嚴灼,下次連131都考不了。”
嚴灼:“……”
全班同學忍不住哄笑起來。
唐曉捂住臉,“幹嘛說出來!”
“好了!安靜!”數學老師手裡捏著粉筆撐在講桌上,把試卷打開,“拿出來給你們複印的嚴灼的數學試卷,翻到最後一道圓和拋物線結合的題目,嚴灼你來說一下最後一道題的解題思路……旁邊的名字是誰寫的?”
班裡同學都朝著嚴灼看過來,一時間教室裡非常安靜。
嚴灼站起來,把卷子拿在手上,“不小心寫上去的。”
數學老師看來他一會兒,“不要往卷上亂寫亂花,你的卷子都要複印給大家參考。”
嚴灼捏了捏手裡薄薄的一張紙,陸君知的字在試卷邊緣的空白處,帶著力透紙背的力度,剛勁流暢,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
他捏了捏手裡薄薄的一張卷子,回答道,“知道了。”
這節課主要把根據期中考試的題目來做相應的拓展練習,難度有一定增加,一時間全都埋頭在草稿紙上瞞著寫寫算算。
數學老師走到嚴灼傍邊,看了一會兒他寫在紙上的計算過程,屈指敲了敲他的桌子,“你和我出來一下。”
嚴灼放下手裡的筆,站起來走出教室。
“你怎麽和陸君知認識?”數學老師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皺著眉頭看著嚴灼,“我記得陸君知就是1班那個整天惹是生非的學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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