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捉妖師,祖宗幾百年傳下來的法器,從小跟隨他的法器,在他手裡,被她全部,盜走。
剛剛風妖那一擊引起的腥甜感,被他強行壓下。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再也無法壓製,單手按胸,吐出一大口鮮血,沾滿衣襟。
風妖愕然回頭,這才發現站在黑暗中的陳弦松,只見他臉色白如金紙,還吐了血!但他剛才露出瞬移一手,又讓風妖忌憚,猶豫片刻,心想這捉妖師八成是出了什麽狀況,她不趁今日乾掉他,今後等他緩過神來,自己還是難逃一死。於是風妖冷哼一聲,雷霆萬鈞般再次攻去。
陳弦松抬起暮靄沉沉般的雙眼,微紅,卻無情。在風妖襲來的同一刹那,他再次瞬移。
再次瞬移。
再次。
再次。
黑暗的樓層裡,風聲起伏,一道白發身影左突右擊,一道黑色身影時隱時現。
過了一會兒,風妖覺出味兒來,這捉妖師只怕沒其他辦法,這樣在折耗她的精力。而她確實也漸漸感到力不從心,竟是上了他的當!風妖一想到這裡,就萌生退意,竭盡全力打出最後一擊,在陳弦松的身影再次憑空消失之際,她凌空躍起,跳出三樓。
然而捉妖師的身影如同鬼魅,無比精準地閃現在她墜落的下方,竟是提前洞穿了她的意圖。風妖瞪大眼,在她反應過來之間,一支被削尖的木棍,“嗤”一聲插入她的左胸。黑暗中她只見捉妖師的眼眸暗沉如火,狠意決絕,她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一掌打在他的胸口。
捉妖師身體一晃。
兩人急速下墜。
捉妖師連遭重創,手裡木棍竟然不放。原本木頭怎麽傷得了她,可捉妖師的手勁大得出奇,又是往前一送,生生將她的胸口刺了個對穿,她輕咳兩聲,跌落在地。捉妖師的身形一閃一現,已站在平地上。而她的頭顱垂落,再難抬起,只是仍心有不甘,顫聲問:“為什麽……一定要殺我?”
“那幾個孩子。”捉妖師嗓音沙啞似破碎,顯然傷勢嚴重。
她哭道:“我沒有害他們,我是在保護他們……我看到星星墜落了,這個星球的一切都會墜落,我想把他們藏到地底去,這樣才安全……”
然而捉妖師鐵石心腸,也不聽她的胡言亂語,提起木劍再狠狠一捅,風妖氣竭,身體軟軟垂落在地,再無聲息。
陳弦松慢慢抽出了木劍。
雨越下越大,順著他的臉龐、身軀,衝刷而下,血水與泥混在一起。而他仿佛無知無覺,靜立片刻後,他提起再簡陋不過的臨時製成的木劍,慢慢轉身。
樓宇一角,站著三個身影。不知已站了多久。
兩人在前,一人在後。
站在後面那個人的身形樣貌,陳弦松閉著眼都能一一勾勒。約莫一個小時前,她還窩在他懷裡,親昵無比。現在,她和兩個同伴,站在對面。而陳弦松心底,僅存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被碾得粉碎。
那個空洞裡,呼嘯的風,最終將此刻之前的那個他,徹底吞沒掉了。
陳弦松根本不看別人,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她。而陸惟真對著這樣窮途末路的他,竟似仍有一絲平日的局促,低下頭,垂落目光,不和他對視。
陳弦松忽然笑了出來。
第45章 吾名半星(1)
陸惟真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個陳弦松。在她心裡,他機警之極,又善審時度勢,一旦發現法器被盜,理應暫避鋒芒,保命離開。
而這銀發風妖,她們仨自會收拾。
卻沒想到,捉妖師渾身浴血,赤手空拳仍能殺了一隻歸犬級別控風者。
他必然受了極重的傷,陸惟真注意到他的背微微佝僂,脖項仍然固執挺立,站在雨中,如山沉默。
許嘉來看了眼同樣沉默不語的陸惟真,先發製人,喝道:“居然沒死!誰給你膽子還站在這裡?”
高森雖不說話,雙掌手心火焰時隱時現,無聲威懾。
豆大的雨,不斷沿著陳弦松臉龐滾落。眾人頭頂,只有牆外一盞路燈照亮,雨線朦朧。
陳弦松像是完全沒聽到也沒看到那兩人的恐嚇挑釁,只是盯著陸惟真,問:“林靜邊呢?”
許嘉來冷冷道:“死了!”
“我沒問你!”陳弦松厲聲吼道,“陸惟真,林靜邊呢?你殺了他嗎?”
陸惟真隻覺得那一滴滴的雨,重重敲在自己耳膜上,啪嗒、啪嗒,無比清晰。
她隻答了兩個字:“沒有。”
陳弦松沉默不語。
陸惟真也沉默不語。
雨嘩嘩落下。
毫無預兆的,陳弦松劇烈咳嗽起來,他單手死死按住胸口,但還是吐了一大口出來,血腥味混雜在雨聲裡。陸惟真看著他因為咳嗽而深深佝僂的背,眼前一片恍惚。
許嘉來怕的就是陸惟真心軟,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無可挽回也不能挽回。萬一陸惟真處理不當,有損她在湘城乃至整個種族間的聲名。許嘉來手一揮,雙方之間的雨陣便如同受無形之物驅使,於空中開始旋轉、聚集,匯成一道美麗又詭異的暗色旋渦。她現在也不敢當著陸惟真的面虐殺陳弦松,所以隻聚了碗口粗的一條,朝陳弦松襲去,心想打成殘廢也行。
陳弦松低頭捂胸,仿佛已反應不過來。
驟然間,他站立的位置一空,人消失得無影無蹤,灰龍水柱撲了個空,撲散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