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弦松停下進食動作,答:“是。”
她又問了一次:“你……怎麽會在這裡?”
陳弦松放下壓縮餅乾,頭微微偏過來,但還是沒有正眼瞧她,大概只是讓她有資格出現在他的視線余光裡,說:“我被人攻擊,不慎掉了進來。”
“誰?”
陳弦松靜了靜,答:“一個陌生的大青龍,女的,我沒能看到正臉。她在喊你的名字,大概是你的母親。”
陸惟真怔住。明白了,他們在鹿圍山鬧的動靜這麽大,母親聞訊趕到也不足為奇。卻沒想到母親把陳弦松也給拍了進來。又不知道母親是否親眼看到自己被吸進葫蘆?抑或只是以為自己不知所蹤,這下她和父親,尤其是父親,是否會急瘋。
還有母親,能在那時候第一個趕到,必然是在她和陳弦松爆發第一次能量戰時,就從家中全力飛奔而來。母親她……這麽著急自己的嗎?
不知為何,陸惟真心裡更加難受了。比想起父親可能有的憂慮,更加讓她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陸惟真望著陳弦松,欲言又止,有關他被母親一巴掌拍進這葫蘆裡的事,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時,陳弦松已吃完壓縮餅乾,陸惟真看到他手裡剩下的包裝紙,還有放在他腳邊的水壺,突然愣了一下。
她意識到自醒來,周圍有哪裡不對勁了。
顏色。
軍用水壺,是軍綠色的,深深的綠,映著淡淡的光。壓縮餅乾包裝紙是銀色,但上面印著紅色藍色字體。起初她並沒有察覺,可在周遭背景的烘托下,她才意識到它們的顏色,異常的鮮豔奪目。
再看看陳弦松,看看自己,也是一樣。陳弦松的身上雖然只有黑白灰,但就是比周圍的灰蒙蒙顏色,飽滿鮮亮很多。
還有他一身麥色的皮膚,烏黑的發眼和淡紅色的唇,以及她自己,今日為了方便行動,穿的也是黑色T恤黑色褲子,深棕色鞋子,鵝黃色襪子,還有她白皙的手臂——他們兩人身上的這些顏色,擱在荒原裡,擱在這個天地間,就仿佛兩個有著各種顏色的活人,走進了水墨畫裡。只是這水墨畫並不清雅也並不雋永,始終只有黑、白、灰三色,並且透著凋零的死氣。
再看遠方的樹,分明也是深灰色的,沒有半點綠。
陸惟真低頭又看了看自己白皙中透著紅潤的手掌,訥訥地問:“你有沒有覺得這裡的顏色,不對勁?”
“這裡只有黑白灰三色。”陳弦松答,“只有剛掉進來的生命,還能擁有原本的顏色。”
原來他早就知道。也是了,這是他們世代相傳的葫蘆,用來關押妖怪的。
顏色的詭異先丟到一邊,搞不好是先人設計泡泡宇宙時,就隻設定了這三色。陸惟真咬了咬唇:“那你……知道出去的辦法嗎?”
他靜了一瞬,答:“或許。”
陸惟真便沒有說話。只是……真的好餓好渴,她甚至聽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兩聲,又叫了兩聲,在荒野中這聲響清晰可聞。陸惟真覺得十分尷尬,眼睛又忍不住瞟向不遠處地上的軍用水壺。
陳弦松依然背對著她坐著,肩胛骨線條微微起伏,似乎在休息。陸惟真實在是渴得頭暈眼花,紅著臉問:“能分我點水嗎?”
他沒有回答,拿起那水壺,就往後一丟。陸惟真伸手一撈:“謝謝。”打開一看,隻淺下去一點,他喝得不多,於是她也隻喝了幾小口,感覺渴得沒有那麽厲害了,就合上蓋子不再喝。猶豫了一下,站起來,走到他身後。
他一動不動,背微微弓著,雙臂搭在膝蓋上,看著前方。就像沒聽到動靜。
陸惟真把水壺輕輕放在他腳邊,說:“謝謝。”結果,目光又不受控制地看到草地上,還放著一塊完好的壓縮餅乾。陸惟真怔了怔,低聲問:“餅乾……我能吃嗎?”說完隻覺得臉繃的厲害。
他沒有回答,隻拿起水壺,塞進腰包,站起來走了。壓縮餅乾躺在原地。
陸惟真彎腰拾起那塊餅乾,走回去,坐下慢慢地吃。抬頭望去,他居然在另一塊草地上躺下了。
陸惟真默默把餅乾吃完,望著一望無際的荒野,還有不遠處那個沉默的人。
許知偃還沒有出現。
陸惟真想到進入葫蘆前,陳弦松和許知偃的殊死搏鬥,還有他當時冷酷至極的眼神,問她:“如果我非殺他不可呢?”而許知偃當時也是起了殺心的。
還有剛才他出現時,她以為是許知偃,他卻已少有的刻薄語氣問:“怎麽,很失望?”
可她必須找到許知偃。剛才她昏迷時,陳弦松已離開過一回,必然是去查探周圍環境了。或許他能知道……
“你有沒有看到許知偃?”陸惟真問,“他還活著嗎?”
“不知道。”很冷淡的三個字。
陸惟真便不說話了。雖然他倆之前死戰過,但他現在說不知道,陸惟真覺得,那就是不知道,沒遇上。她隻得先放下這事,早點恢復體能,才能去找許知偃。
一時間,兩人都不再說話。也不知是否受空間力量壓製,還是身體本身折耗太大,沒一會兒,陸惟真就覺得頭暈沉沉的,困得不行。她心想不能睡,一定不能睡,陳弦松是捉妖師,知道怎麽出去,她臉不要也只能跟著他走。然而,也不知怎的,她很快就陷入深深的睡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