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套住宅樓裡的房子,在一樓,前後都有小花園,看起來是三室一廳,裝修的簡約溫馨。
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從廚房走出來,手裡端著兩盤菜,穿著毛衣、家居褲,戴著眼鏡,看起來儒雅斯文。他喊道:“老婆,真真,吃飯了。”
陳弦松的眉頭輕輕一跳,再次回頭,看向自己走出的那扇房門。
一個高挑健美的年輕女人,從另一間臥室走出來,坐到餐桌前,打了個哈欠。男人走過去,從背後摟住她的脖子,女人仰起頭,兩人親了起來。
陳弦松皺眉,偏頭不看。
過了一會兒,男人才松開女人,走進兒童房,將女童抱了出來,放在椅子上。陳弦松就盯著那女童的眉目,看著她拿起烏龜小調羹,一口口舀蒸蛋吃。
陳弦松走到她身邊坐下,盯著她,喊道:“陸惟真!陸惟真!”
女童似乎吃得不耐煩了,手一指,桌上的碗飛了起來,結果一整碗蒸蛋,扣在她臉上,“哐當”又掉桌上,她滿臉沾著蛋渣,呆呆地抬起頭,甜甜笑了。
母親一拍桌子:“我說過多少次了,吃飯時不準搞!”
父親立刻賠笑:“她還小,她還小。”
女童小聲說:“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媽媽。”
母親的怒火到底被父親的笑臉和孩子的委屈模樣,給按了下去。結果父親還偷偷給女兒遞一個雞賊的眼神,女兒居然也回了個同樣雞賊的表情,小小年紀,活靈活現。
陳弦松的一隻手按在下巴上,眼睛裡也露出笑。
他不管那對父母的存在,只看著女童,再次說道:“陸惟真,我是陳弦松,這裡應當是葫蘆中藏著的婆娑幻境,不是真實世界。你不可再沉溺,馬上醒了,恢復心志,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
女童毫無反應。
陳弦松於是知道,這情況,有點棘手了。
父親重新給她裝了一碗飯,這回她老老實實吃完,放下碗,看看父母,小聲說:“爸爸媽媽,我想去上學。”
父母的動作同時頓住了。
她有點要哭的意思了:“鄰居的小朋友都背著書包去上幼兒園了,我也想去,我不想天天在家裡。”
父母對視一眼,誰也沒說話。
陳弦松坐在原地沒動,光影和時間卻在他身旁飛轉、流逝。
轉眼間,窗外已是暮色沉沉,屋內已無人。他站起來,看到窗外,父親抱著陸惟真,神色凝重、步伐匆匆走了回來,陸惟真還背著個小書包。母親沉著臉,跟在他們身後。
他們進屋,經過陳弦松身邊。父親把陸惟真抱進兒童房,放在床上,細聲細語地安撫著。母親則坐在客廳裡,臉色越來越難看。
過了一會兒,父親走出來,帶上門,走到母親身邊,伸手要抱她,母親卻掙脫了,說:“我早就說過,不能送她去學校,她才三歲,還控制不了自己的能力!現在她手一抬,就把學校游泳池放滿了湘江水!把園長給嚇暈了,你說怎麽辦?”
父親沉默片刻,很小聲地辯解:“她也是好心,想幫老師乾活……”
“可人家覺得她是怪物!她的班主任也看到了!雖然沒暈,剛才人還是傻的!”
夫妻兩人都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父親說:“她是多好的孩子,我只希望她無憂無慮,和別的孩子一樣。”
“她從生下來那一刻,就注定一生都不會平靜。”母親站起來說,“今晚就搬家。”
陳弦松起身走向房間裡。
床上,隆起小小的一團,乍一看,像是睡著了。陳弦松彎腰一看,小人兒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鼻涕眼淚糊成一團。陳弦松盯著她的臉,聽到她用很小很小、沒人能聽到的聲音在反覆說:“真真知道錯了,真真不是怪物;真真知道錯了,真真不是怪物……”
陳弦松在床邊坐下,過了一會兒,用手去推她:“陸惟真,給我醒了!你不是三歲,是二十三歲!快醒!”
依然沒有效果。
小人兒哭著哭著,睡著了。
陳弦松把兩隻手臂搭在膝蓋上,弓著背,就這麽坐在床邊。這麽下去不行,這個婆娑幻境明顯是依托她的心志和記憶而生,他必須找到幻境的薄弱點,才有可能將她喚醒,他們才能一起從幻境出去。
想到這裡,他又看了床上的人一眼——這麽脆弱嗎?竟會被那善蠱惑人心的石獸所殘存的能力,迷惑了心志,連幻境都搞出來了。
不可理解。
到底是個女人。
轉眼,已是天明。
轉眼,幼童已長成小女孩,走下床的小惟真,看起來9、10歲模樣,完全抽了條,個頭高、身材纖細,五官輪廓和成年後的她,已經很相似了,只是滿臉稚氣,嬰兒肥也未褪去。陳弦松看著她,卻愣了一下。
他一直以為……初相見時,她的木訥、羞澀、緊張都是裝的,都是故作柔弱、想要惹他喜愛。而他又偏偏……中計。
第92章 她的世界(2)
卻沒想到,眼前這個小惟真,神態氣質與那日的她,竟已有幾分相似。小惟真看起來並沒有同齡人的活潑飛揚,反而有點畏首畏尾,神色沉默。當她背起新書包,看著鏡中的自己,竟顯得局促和緊張,手指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襟。
陳弦松皺起眉頭。
小學三年級,在向父母證明自己已經可以完全控制能力不會暴露,在總是連夜搬家5次後,陸惟真終於第一次背上書包,和同齡人一起去上學。之前,都是父親在家中教她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