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惟真放下手。
許憲安大吃一驚,回頭看了眼空蕩蕩的門外,又看著陸惟真冷淡的表情。他放在大腿上的雙手,一下子抓緊褲子,又慢慢松開。
壓抑著激烈的心跳,許憲安問:“六五?”
陸惟真又笑了笑,這個笑容裡卻透著化不開的苦:“大六五。”
許憲安靜了靜,說:“你想問什麽?想幹什麽?”
陸惟真答:“我想知道真相。”
房間裡突然靜下來。
許憲安的表情就像凝固住了,眼神有刹那的空洞。
片刻後,他盯著陸惟真,反問:“什麽真相?”
陸惟真卻不看他,轉頭望著寒風瑟瑟的窗外,就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大統領還要試探我知道多少嗎?我一直以為,所有人一直認為,琉心,是感染的源頭,它是我們的能量之源,也是災難的製造者。這一切,是天災,也是噩運。
只要我們能夠淨化琉心,就把源頭遏製住了,說不定它還能抑製感染者,讓他們的情況變好。可是,當我們在地底,剛剛淨化了琉心,灰鬼之血就淹沒了它,它迅速被再次感染。我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犧牲,都白費了。”
許憲安安安靜靜聽著,沒有再盯著她,而是盯著前方某處的虛空,臉部肌肉線條變得緊繃。
陸惟真平平靜靜地說:“那時,我突然意識到,琉心的異常導致感染源誕生,只是一種可能。還存在另一種可能,琉心也是被感染的。感染源,是別的東西。
林晝死前也說了一句話,他說,琉心能被感染第一次,就能被感染第二次、第三次。而且,他每天都用大量的灰鬼之血,滋養著琉心。你看,連灰鬼之首都覺得,琉心是’被’感染的。”
第221章 神之六五(2)
許憲安依舊盯著前方,神色顯出幾分冷酷,沒有說話。
“從地底出來後,我又想起了一些事。想起三年前,我那時向總部報告,湘城的幾起異常事件,懷疑可能是琉心出了問題。但是總部的回復卻遲遲不來。
我也想起聽人說過,異種人被感染後,大部分會變異成高階灰鬼,還會有少部分,沒有變異,依然是正常人,境界卻得到大幅躍升。如果琉心是感染源,對所有異種人的影響應該是一致的,怎麽還會產生截然相反的結果呢?而且這種差異性,沒有規律,只是一個概率。
並且,這種病毒,似乎是專門針對異種人的,目前所知的初代感染者,全都是異種人。人類,都是被間接感染的。
我就想,如果感染源不是琉心,不是來自自然界,而是來自人類社會。那麽會有誰,哪個團體,有實力、有技術、有動機,去製造這樣一種病毒,或者最初它只是一種藥劑,既有可能使異種人戰鬥力躍升,也有可能導致異種人變異成灰鬼?”
許憲安臉上已沒有任何表情。
陸惟真接著說道:“我還想到一件事,目前高階能力者最多的,有兩個地方。一個就是林晝那裡,有琉心之力的滋養,他自己是大六五,還擁有六隻超級青龍,大青龍不計其數。只是現在,都被我們殺完了。
還有一個地方,就是大統領這裡。我記得三年前,整個大中華區,就沒有超級青龍。三年過去了,我媽身為曾經的大中華區戰力第一,依然只是大青龍。但是從什麽時候起,大統領你身邊任何一個護衛,都是超級青龍了?只是沒有六五。
大統領,你告訴我,這一場災難,這一場戰爭,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到底是我們異種人倒霉,碰上了琉場千年不遇的異變,還是罪魁禍首另有其人?有沒有人,應該對這件事,負全部責任?”
她的目光終於重新回到許憲安臉上,卻看到二十多年來,在她的記憶裡,從來剛毅老練的大統領臉上,有淚無聲滾落。
他一把擦去眼淚,依舊紅著眼,直視前方,說:“那項計劃,是八年前啟動的,五年前開始人體試驗。試驗用的是異種人中的志願者和死刑犯。結果,只有少數人能力躍遷,一部分人沒有變化,一部分人死亡,還有一部分,成了我們現在說的灰鬼。我們意識到藥劑還不成熟,後果不可控,立刻中止了實驗。我們也注意到灰鬼存在非常強的感染性,馬上將所有灰鬼都關押起來,想要避免感染外流。
但是,我們沒有想到,各地開始陸續報告,異形或異種人反常攻擊事件,包括你們湘城。起初,我們並沒有把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直至後來,暴亂越來越多,越來越不正常,甚至外界也開始出現灰鬼。我們的科學家後來分析,應當是我們手裡,最初那批感染者的呼吸和能量循環系統,與琉場互相感應,第一個感染了琉場、琉心,接著琉場又反過來,首先感染了離它最近、抵抗力更弱的異形,然後就是異種人、人類。
誰也沒想到,病毒會以這種方式,傳播出去。等我們反應過來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也無法阻止。”
陸惟真靜了靜,說:“得到超高階異種人,就這麽重要?六五就這麽重要?光複璃黃實力,就這麽迫不及待?讓你們甘願冒這麽大的風險?”
許憲安卻笑了笑,答:“真真,你許伯伯我這一輩子,都在為實現這個目標而努力。你如果問我後不後悔?我後悔沒有把實驗後果控制好,後悔對琉心的運行機理知之甚少防備不足,卻不後悔這一生的堅持。星河之大,也許還存在更多個的文明,存在比昔日璃黃更高等的文明。而我璃黃,到今天依然是寄人籬下,與地球人一個生機勃勃的種族,共同生活在地球這個資源有限的狹窄星球上。弱肉強食,說不定哪一天,滅頂之災就會來臨。也許來自地球人,也許來自外太空文明。我身為大統領,所做的一切努力,就要使璃黃生命之火,能夠永永遠遠延續下去。我確實犯了錯,我和大中華區的領袖們,都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但如果用同樣的機會再次放在我面前,我只怕還是會選擇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