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池隔著門,只能扭頭從窗口處看見外面凌一的一點影子,她的房間在院子的盡頭處,夜燈都沒擺到她這邊來,所以左邊的燈正好把凌一的影子映照在右邊的窗戶外。
“我……”秋池遲疑地說,“不想離開顧家。”
凌一愣了一下,其實她本來想告訴秋池,不要害怕顧家趕她走,凌一這裡有錢,可以在外面租房子,安排她住,這樣她既可以擺脫顧家,也不用回洛家,有個歇腳的地方,隨便學點手藝,找份營生的活計。
卻沒想到,秋池會說出“不想離開顧家”的話,凌一的建議卡在嘴裡,不知道怎麽說出口。
為什麽秋池會不想離開顧家?凌一皺緊眉頭,思索著這個問題。
第72章 主動
“為什麽不想離開顧家?”凌一站在門外,一如當初她來找秋池搭話時那般執拗。
秋池有些煩躁,還能為什麽,問問問,這些問題的答案她要怎麽說出口!
“離了顧家沒地兒去!”秋池懊惱地說,說完後,自己又有些難過,多可悲的人,離了夫家就沒地兒去了。
秋池想到自己,便想到了她看的那些書裡的女人,不管是她這個國家的,還是國外的,總是不斷地被拋棄,憑什麽啊,憑什麽她只能被動地被丟下,她為什麽不能自己離開呢,自己離開找個大宅院,去外面世界闖一闖呢?
那些書裡的遊子為了理想離開家,在外時卻又想念家,可秋池想,自己要是離了家,半分都不會想念老家,老家沒有她可以分得的家產,錢、地,一樣都沒她的份兒,就連爹娘的喜愛,也沒有她的份兒,她為什麽會懷念家。
什麽洛家、顧家,統統都不是她的家,她不會懷念,但她無處可去。
秋池這麽想的時候,越想越難過,卻聽外面人說道:“誰說沒地兒去,外面租間房也就十幾元一個月,租個院子左右不過幾十元。”
秋池都給凌一氣笑了:“你可知院裡的下人一個月工錢多少?你屋裡的夏祺一個月才十二元,顧家要是不給她住家裡下人的院子,她掙的錢光是租房就差不多了,還能吃飯?”
“我出錢。”凌一自然地說,仿佛一點沒把自己的錢當錢一樣,畢竟,在她眼裡,錢財確實是身外之物,是工具,而不是目的。如果錢能幫助秋池,她一點都不會吝嗇花錢。
秋池無語,如果把凌一換成任何一個男人,她恐怕都要覺得凌一是在侮辱她,可偏偏凌一是個女人,是個和顧連夢、大太太都不一樣的女人。
凌一送的書本和文具,哪樣加起來不要錢,凌一說的她出錢,不只是一句空*話。
不知怎的,對未來的絕望和迷茫,在隔著一扇門的凌一說出那句話後,秋池突然發現,好像也沒那麽難,跨出離開大院的那一步,沒那麽難。
其實真的不難,離開大院不難,難的是離開大院之後怎麽生存。
秋池想了想說:“不,如果要離開,算我找你借的,等到時候,我當了些首飾,會還你的。”
秋池嫁過來,也不是沒有半點身家,畢竟是大門戶出身的小姐,陪嫁的嫁妝還是有的。不便的是,她平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要賣嫁妝,也只能拜托下人去賣,以她目前在顧家的地位,拿不準顧家下人會不會把她賣嫁妝的錢私吞了。況且,嫁妝不到萬不得已,是她的保命資產,不能隨意變賣。
說著,秋池拉開門,讓凌一進來,哪有人站在門口商量變賣嫁妝的,萬一被有心人聽了去怎麽辦。
只可惜,兩人商量到半夜,第二天才發現昨晚上商量的東西派不上用場。
因為,顧老爺說什麽都不準顧連笙寫休書,雖然顧連笙口口聲聲稱這是離婚書,但大家心知肚明,什麽離婚,就是休妻。這時代的婚姻法哪有那樣完善,別說離婚結婚保障女人基本權益了,就連前朝覆滅後的一夫一妻製也擋不住一個新的名詞產生——姨太太。
顧老爺不允許,倒不是出於體諒秋池的心,而是不想和洛家鬧掰。他為什麽要給顧連笙娶秋池回來,為的不是顧連笙,為的是他顧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洛家好歹認識不少當官的,可以從中斡旋,她們顧家世代從商,最想巴結的就是有權有勢之人,官商結合,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洛家也不在乎秋池嫁過來會不會幸福,她們也只需要能抓穩顧家這個搖錢樹。
所以,兩家都不在乎成婚的子女幸不幸福,反正不能離婚,維持住兩家的關系就行。
顧連笙如何反抗都沒用,他要用錢,他吃穿住行都靠家裡人,所謂的霸總,如果沒了父母,很可能連屁都不如。
離婚是沒離成的,什麽租房子住,壓根白想了,秋池默默地回屋把自己翻出來的嫁妝櫃子又給塞回去。
短短兩天時間,秋池的心經歷了跌落低谷,又在凌一的啟發下稍微回升,最後再次跌落低谷,甚至比知道自己可能被顧連笙休掉更要難受,還不如把她休了呢。
如果秋池沒有昨天晚上和凌一商量未來兩人一起租房,一起生活,一起賺錢的事,她或許會覺得留在顧家當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奶奶也挺好,顧連笙不喜歡她也無所謂,最好是一輩子都別來她的屋,眼不見心不煩,她也不想和顧連笙真當一對夫妻。
可是,要怎麽讓一個看見新生活的人,又回去原來的舊生活呢?
秋池木然地坐在床上,往窗外看去,心裡卻咒罵著顧連笙,為什麽要回來,一輩子在外面和宋阮待著不挺好的嗎?為什麽回來了提了要休她卻做不到,為什麽要讓她開始想象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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