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鑰匙小姑走之前就塞給了她,她一直當成鑰匙扣戴在身上,因為知道那是小姑給她遺物,也知道世界上某個地方還藏著小姑的寶藏。
但她很懦弱,小姑死後逃避著一直沒有去面對,這麽多年都沒有去收拾過那兒。
她還不知道,小姑都給她留了些什麽呢。
站了很久,轉身的時候路邊真好駛來一輛出租車,她抬手攔住,決定去江城挖掘蘇遙的寶藏。
她發現小姑的家枯萎了。
雜草叢生,廢棄已久,獨自屹立在陌生的城市,沒有主人,沒有人關心它,任由她荒蕪。和此刻的聞洛好像啊,聞洛矯情地想著。
她好像沒力氣把這重新收拾得鳥語花香,聞洛忽然更悲觀了。
打開門是落滿了灰塵的小姑的曾經。
滿屋子精致的打扮都變成了陳年舊事,說來真是諷刺,那麽短命的人從前居然這麽熱愛生活。
聞洛從前之所以形成那樣的性格,其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蘇遙。蘇遙雖然一生下來就被告知命不久矣,她還是那麽愛這個世界。她興趣愛好特別多,從小就拉著聞洛到處玩兒。她喜歡花,愛書法,喜歡畫畫,喜歡小狗小貓,喜歡彈吉他也能即興作詞一首。她喜歡乾旱的沙漠,也喜歡無垠的大海,喜歡衝浪,喜歡自由,是世界上最溫柔。
她幹嘛要走。
聞洛甚至覺得自己可能被詛咒了。
繼續活下去的話,是不是會禍害更多人?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她什麽都沒了,沒了追求,沒了理想,沒了家人沒了依靠,沒了可以愛的人,也沒人最愛她,最需要她。
她一直在小姑家思考這個問題。
她想啊想啊,怎麽也想不出個突破。
她過啊過啊,覺得怎麽也過不下去,一天比一天累,一天比一天難熬。
她誰也不想見,不願意跟人交流,甚至空氣都變成了讓她痛苦的毒藥。
甚至於這樣了,她還要好好思考,負債累累的自己該怎麽償還。
她很煩,很煩很煩。
某一天她努力提起興趣去翻小姑留下的玩意兒,在抽屜裡發現了一張存折,蘇遙那個女人給她留下的一大筆錢。
她忽然笑了,原來蘇遙也怕她有一天餓死啊。
可是有些東西比餓死更可怕。
蘇遙可能沒料到,她有一天會那麽難過。
聞洛意識到自己病了,她放棄了自救,放縱病情惡化,一直到某一天被放縱的惡魔大到她再也承受不住,她終於下定決心要走。
她確定她以後的日子再也看不到光了,她被病魔侵蝕著,病入骨髓了。
走之前,她無力地靠坐在窗邊想了很多很多。
從前的、現在的發生過的,被她銘記的或淡忘的一切都猶如走馬燈一般在她眼前閃過,她忽然發現,自己還是欠著什麽。
她欠周書冉一句感謝,她欠喬山溫一句道歉。
無論怎麽樣,她都不該去戳喬山溫的痛處,她明明看得出來小時候喬山溫對那些流言的抗拒與厭惡,聽到別人議論她和她媽媽她都快要發抖,聞洛就是很心疼啊……
聞洛不應該因為現在的不好過,就去否定掉從前喬山溫對她的好啊……
被她銘記的,都是珍貴的且真誠的。
現在再怎麽樣,曾經也是真的快樂過,不是嗎?
而冉冉……周書冉對聞洛真的夠真誠了,她的喜歡聞洛沒辦法回應,聞洛希望她不要難過。
她給周書冉編輯了一條短信,聞洛好像沒太多力氣了,眼睛開始變花,看不清字兒。
她給喬山溫打了個電話,或許只是為了告別,或許也想最後一次聽喬山溫聲音。
“喬山溫,對不起啊,對你說了那樣的話。”
“喬山溫,我不欠你的了。我跟你,兩不相欠。”
她試圖彈一曲曾經愛聽的歌兒,最後還是沒能堅持到結尾,倒在了春日的微風中,有什麽東西拂過她的臉頰,又有什麽人在抱著她哭,求著她別離開。
她能感覺到自己被一群人圍著,聽到一些密密麻麻的聲音,是她們在快速地交流著一些聽不懂的專業術語。她能感覺到自己被冰冷的儀器穿透,能感覺到藥效在摧毀她的身體,感覺到自己在被兩股力量拉扯,一直一直,痛不欲生。
有人不肯放她走,有人不肯讓她解脫。
有人一直在她耳邊說愛她。
說,很愛很愛她……
*
“好讓一下讓一下,這裡家屬不允許進入。”
“請放寬心,我們肯定會全力救治。”
聞洛被送進了搶救室。
醫生說她服藥劑量過大,時間過久,很可能有生命危險。
聽到生命危險這幾個字,冷意從頭頂灌入全身,喬山溫顫抖著喘不上氣。
生命危險......
洛洛有生命危險......
這裡不是別的地方,這裡是醫院的icu,喬山溫不是在做夢,面臨的一切都是真的。
愛人被置於生死之際,就連喬山溫這樣的人也會帶著哭腔求醫生無論如何一定要救救她。
醫生當然會表示全力救,搶救室的門關上,好似聞洛與她生死隔絕,喬山溫再也支撐不住轉過身,一手撐著牆也站不穩,緩緩滑落,蹲在地上捂著心口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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