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在豐年村人緣不太好,可能是過於神神叨叨,不只是村人,連親朋好友都避著她。老嫗也沒在意,閑來無事的時候坐在龍津口跟她的神靈說話。劍陣下的蛟龍安靜地聽著。其實老嫗都沒進過城,她見的世界甚至比不得蛟龍的洞府大,可蛟龍偏偏從她那學來“天地寬廣”四字。
蛟龍的眼眶逐漸發紅,聲音近乎獸吼:“她陪了我七十年,給了我二十年自由。”
絳塵面無表情,隻道:“蛟龍脫困,竟然二十年了。”
姬眠魚的關注點與絳塵不同,她說:“這二十年龍津口一直未曾有惡事發生。”她忽略絳塵不滿的視線,繼續詢問蛟龍。
蛟龍說:“我想護佑她長生,沒想到她最後死於非命!她並非壽終正寢,是她後輩見她家中積財,動了貪念,夥同外人將她毒死!村中有知情人,可沒有誰會替一個獨來獨往的老嫗討公道!”她興起風浪淹沒豐年村根本不是為了族人先輩報仇,而是為了老嫗。緊鎖著蛟龍的鎖鏈嘩啦啦作響,傷口中淌出的鮮血散作血霧噴湧出。蛟龍的眼中淌出血淚來,她用力嘶吼:“她給了我自由,我願意為她死!”
“我找到‘陰陽九轉輪回咒’想要逆轉生死,可天道持衡,光我血肉之軀喂養她還不夠。死生相易,她要活,就得有人去死。豐年村的人活該,她們該死!”蛟龍嗬嗬地笑著,神情十分古怪。
姬眠魚眉頭緊鎖,對蛟龍輕慢人命的態度有些不滿。她知道有人罪有應得,可豐年村中也有無辜者,無端遭此大禍,怨氣叢生。“那老嫗是將你鎮壓在龍津口的宣靜之。”想了一會兒,姬眠魚又添上幾個字,“轉世身。”
也只有此才能解釋為何蛟龍能借著“祭祀”讓元神脫困。
那是宣靜之的劍,秉持的是宣靜之的意志。
水牢中血腥氣漸重,蛟龍扯動鎖鏈,絲毫不在意這一舉措會將她的傷口撕裂。
蛟龍平靜下來,她望向了姬眠魚,藏住眸中一閃而逝困惑,她淡淡說:“我不在意她是誰。我只知道她陪我很久,不懼我、不辱我、不憎我,她能活,我死而無憾。”
絳塵譏諷一笑,說:“那是因為她不知道你是龍津口惡蛟,凡人崇拜神明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她替你造的神像有幾分像你?”殺人誅心,這一番話讓蛟龍重新憤怒起來。可絳塵還沒罷休,她按著劍柄,又說,“人與妖,立場不同,如何共處?”
姬眠魚聞言,看了絳塵一眼,旋即收回視線,搭垂著眼簾。
第12章
從鎮妖塔走出去時,已是夜深露重。
絳塵在前頭,衣擺在夜風中翻飛。
姬眠魚追上她,與她並肩而行:“我還以為你不信她的話,要帶回去在玄清寶鑒前審問。”
絳塵淡淡道:“是真是假都無關她的結局。”
姬眠魚:“可宣靜之的事情你不想知道?我翻過宣靜之的卷宗,她不似背後謀劃之人。五百年前,她本可以不死。沒必要設數百年之局,用獻祭無辜村落的法子換來重生。”
絳塵腳步一停,難得見姬眠魚收起懶散和輕慢,她沒繼續說宣靜之,而是問:“聽說過‘陰陽九轉輪回咒’嗎?”
姬眠魚搖頭說:“沒有。”蛟龍也說不出緣由來,只是道莫名其妙就會了。
絳塵也沒指望姬眠魚真說出個所以然來,因而聽到了答案也不失望,平淡說:“宣靜之那邊,我會讓人多做提防。”
姬眠魚凝視著絳塵宛如山巔雪的側臉,說:“你若出手,沒什麽事情平不了的。”她的話裡聽不出任何恭維之意,反倒是保持著一貫的懶散,像逗引。絳塵轉頭,沉沉地望著姬眠魚那張讓天地失色的漂亮面龐。
姬眠魚唇畔綻開一抹笑,她直勾勾地望著絳塵的眼睛,問她:“院正大人,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嗎?”眼眸如秋水橫波,盛著瀲灩的春情。她伸手攬絳塵的手臂,被她無情地拂落後,又嗔怪她,“你對其它院使也是這樣的嗎?還是只針對我一人?”
絳塵面無表情,強行地扒開姬眠魚那不停纏上來的手。
姬眠魚自說自話:“我很高興,在你心裡,我依然是與眾不同、無可取代的一個。”
絳塵不管姬眠魚的手,她擰眉問:“你在打什麽壞主意?”
姬眠魚睜著眼,神色茫然而又無辜:“你又冤枉我。”
絳塵眼中凝著寒霜,冷眼看著她。
姬眠魚舔了舔唇,說:“我們不能共創美好未來嗎?”
絳塵聲音驟然一冷,喝道:“不可能!”
姬眠魚好似被絳塵傷到,她主動松開絳塵的手,與她拉開距離。
絳塵抿著唇,片刻後才說:“你能與我大道同嗎?姬眠魚,不要欺騙你自己,仙盟並不適合你。”
姬眠魚眼尾泛紅,羽睫輕顫,她輕聲道:“可不是擒住蛟龍了?我通過考核,哪裡做得不好?”
絳塵不跟她說話,甚至別開眼不看姬眠魚。
姬眠魚戴著面具,喜怒哀樂可能都是她撩撥她人情緒的手段。
甜言蜜語是騙人,楚楚可憐也是騙人。
絳塵煩躁地一甩袖,加快腳步朝著龍津仙城中走。
姬眠魚沒跟上絳塵。
暗色將兩人分開,她眯了眯眼,哪裡還有先前的可憐姿態。
月照群山,風動鋃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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