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塵停步,垂眼問她:“那你準備如何?”
姬眠魚不假思索脫口道:“我也要留點東西!”
絳塵睨著她:“你留下的還少嗎?”
姬眠魚還以為她指得是被挖大的蓮池,忙道:“蓮池、屏風、珊瑚樹等都是身外之物,不一樣。我、我——”那原本停留在絳塵側臉的眸光滑向脖頸,一直沒入衣領。姬眠魚心中躁動,一下子變得口乾舌燥。
“你怎麽?”絳塵走近姬眠魚,她雙手背在的身後,稍稍往前一傾,俯身在姬眠魚耳畔道,“難不成想在我身上留下永恆的印記嗎?”絳塵的聲音泠如玉石,唇畔揚起的弧度像是譏諷。
姬眠魚心跳如擂鼓,掌心捏了把汗。如果是龍身,恐怕龍鱗盡數炸開。她頭皮發麻,可不想在絳塵跟前露怯,故意惡聲惡氣道:“你倒是提醒了我。”她往後退了一步,審視著絳塵,仿佛在思量從哪處下口更好。
絳塵不著痕跡地避開姬眠魚的目光,平淡道:“你該回去了。”
姬眠魚壞脾氣上來,以不容辯駁的語氣強硬道:“我說了,我不回。”
絳塵也沒跟她爭執,只是淡淡道:“隨你。”她掩住眸中一抹倦色,就算結果如她所願,可緣由只能是姬眠魚的一時興起,她十分熱衷跟別人唱反調。
蓮華神宮中法殿眾多,姬眠魚大咧咧地尾隨著絳塵走到她往日清修的殿中,毫不客氣地佔據唯一一張小榻。她將榻尾擺上一張小幾,銅爐一落,香丸一擲,頓時悠悠的輕香在殿中繚繞。她原本歪著看話本,可沒一會兒便覺得膩味,將書卷推到一邊,她看著坐在蒲團上的絳塵問:“絳塵,你對魔域是不是有意見?”
絳塵眼也沒睜,吐出一個字:“無。”
姬眠魚一臉篤定:“那就是對我有,難怪我當初邀請你去魔域,你不願意,原來是不願與我共事啊。”
絳塵聲音幽冷:“你當初是真心的麽?”
姬眠魚面色空白瞬間,她趕緊地擺出一副溫柔可人的笑容,熱情洋溢地開口:“自然是真心的了,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滿腔殷勤,最後只能付諸東流水。不過也無妨,不是你第一次拒絕我,不要緊,我習慣了。”
絳塵終於轉眸看姬眠魚。
她翹著腿斜躺著榻上,厚實的玄色披風早就被她壓下身上,推起一小團褶皺。頭髮早就散了,束發的遊龍玉飾不知何時被她卸下扔在枕邊,墨色的長發迤邐滑落,像是濃墨在紙上暈開。她的唇畔總是揚著笑容,像龍的威勢和凶悍深深地藏起。
她並不無害。
絳塵起身走向姬眠魚。
姬眠魚將翹起的腿放了下來,衝著絳塵笑。
絳塵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姬眠魚。
“你想的難道不是將我帶回魔域,魔域會變成第二個清寂的始天或者天庭嗎?”
“你想的難道不是我妨礙你逍遙自由嗎?斷了你揚葩振藻的才情,礙了你轉軸撥弦的風流意態——”那雙本無波瀾的眼中,漸漸盈滿譏誚,以及一絲一閃而過的悲愁。千般念想,數息之後,歸於寂寂,再看又是一雙冷冽而寂然的眼。
姬眠魚一骨碌爬起身,跪坐在絳塵跟前,她雙手搭上絳塵的腰,笑容明豔如盛放的花朵:“都是誤會啊!”為讓自己話語有跟多說服力,她還用力一點頭。“我對你一片赤忱,天人共鑒!但有一字胡言,就教我、教我——”
姬眠魚:“……”她朝著絳塵擠眉弄眼,這個時候不應該出聲打斷她的表演嗎?
絳塵優遊不迫地問:“教你怎樣?”
姬眠魚訕訕一笑:“教我種花不開。”
絳塵緩緩開口:“大界三天,哪朵花是你親自種下的?”她一雙黑眸深深地盯著姬眠魚,“不必再找托詞,你騙我,我不怪你。”
姬眠魚直了直脊背,狐疑道:“真的?”
絳塵點頭:“真的。”頓了頓,又笑說,“我頂多打斷你的手腳,扭斷你的脖頸,將你吊在天門前三天三夜罷了。”
姬眠魚頭皮一緊,能屈能伸,她一臉誠懇:“現在邀請你去魔域是真心的。”反正魔域格局已成,絳塵想拆掉遊樂處都不成,除非她想惹怒整個魔域。可這樣一來,生出爭執則劫氣逆衝,天地岌岌可危。別說是紅蓮,就算變成黑心蓮,她也不會這樣做。“蓮華神宮中,你對我多番照顧,等你來魔域,我定清宮除道,掃榻相迎。”
絳塵垂眸看姬眠魚攬住她腰身的手,輕輕一拂:“不必勞煩。”
姬眠魚眼中映襯出絳塵冷漠的神態,心中像扎了根刺,她短促一笑:“萬一真有那麽一天呢?你在我心中與眾不同,我必須要用最高的禮節來接待你。”
絳塵輕嗤一聲,既然萬物齊一,何來與眾不同?她往後退去,遠離姬眠魚,最後回到蒲團上打坐。
姬眠魚重新躺倒,眯著眼睛,思緒漂浮無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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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碑落下,幽冥天附近再無六天故氣溢出,至於成型的鬼物更是不見蹤跡。
絳塵入定,寂靜的法殿顯得莊嚴肅穆,姬眠魚不耐這般氣氛,時時出門轉悠。
始天無涯,僅有四位上古神君駐身,可心隨意往,她們之間想見就見,譬如此刻,搖光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姬眠魚的跟前。
“去我道場小酌一杯如何?”搖光笑吟吟地望著姬眠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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