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裡的風一吹,原本滾燙的血液一瞬間就成了帶冰的紅。
我幾乎是倉皇地去看楊周雪,她保持著半跪的姿勢,血一股一股地從被剖開的傷口中噴濺出來。
雪將血稀釋,可那股濃鬱的血腥味卻久久地縈繞在我的鼻尖。
“你看,我死了就不會要你跟我成婚了。”她的聲音因為疼痛而顫抖,因為我和她近在咫尺的距離,我能看到她的額角緩緩沁出汗珠,眼睛裡的神色渙散片刻後,勉勉強強聚在了我身上。
“你滿意了嗎?”
楊周雪伸出手,那隻操縱著我的手握住匕首再插進她胸口的手依舊是初見時十指纖纖的修長模樣,和在雪地裡捏住我的下巴時亦沒什麽不同。
哪怕濺上了幾滴從她身上留下來的鮮血,也只會讓人將目光投在她的手指上。
她可能是想摸一下我的臉,卻又沒了力氣,於是嘴裡喘著很低很低、幾乎是嘶啞的氣聲。
“謝明月,你真的那麽恨我嗎?”
我感覺自己也要哭出來了,可眨了眨眼睛卻感覺不到眼淚。
我想,不是你要我恨你嗎?
為什麽你得償所願了,看上去還那麽難過呢?
我不想再回憶起楊周雪和我度過的那段稱得上美好的歲月,那是嘲笑我將信任輕而易舉就給出去的愚蠢;我同樣也不想面對楊周雪,無論她是委屈還是得意,又或者是悲傷至極,她的存在就是在提醒我把真心錯付的下場。
“你說的沒錯,”我冷靜下來,也就無所謂這一手的血,“我就是這麽恨你。”
我真恨不得你死了,楊周雪。
然後她很輕很輕地笑了起來,我看著她在我面前成了一捧握不住的灰。
風一吹,就散了。
只有那塊玉從空中掉下來,砸進了厚厚的雪地裡。
緊接著就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我聽到了很陌生的聲音在我周圍響了起來,有些吵,也讓我聽不太清。
“……還沒有醒嗎?”
“……蠱沒用……試過了針灸……”
“……人呢?”
“不是說……藥在哪裡……”
“沒下雪了……就走嗎?”
“太子……不帶她一起?”
“她自己要留下來,我勸不動……無所謂……”
“你要讓……替罪羊?”
“那你說怎麽辦?”
我低聲道:“好吵。”
似乎有人注意到我的反應:“她是不是要醒了?我剛才聽到她說話了。”
“都昏迷多少天了,再不醒就得灌藥了。”
耳邊的對話更清晰了一些。
“要把太子叫過來嗎?”
“他不是剛走嗎,應該沒走遠——你去叫,我在這裡守著。”
清亮一點的女聲這麽吩咐著,我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摸上了我的額頭。
我順勢睜開了眼睛,對上了一雙深綠色的眼瞳。
第62章 赫連
“你醒了?”少女十四五歲的模樣,聲音很亮,大夏話的發音有點饒舌,她說話時有些平翹不分,明顯是不太熟練的模樣,她指指自己的胸口,“我叫阿稚,是太子叫來看護你的。”
我沒搭理她,只是用手撐著想坐起來。
“你不能動。”阿稚大呼小叫地跑過來,她按住我的手,示意我看向自己的腿。
我緩緩地垂下頭。
被凍成青紫一片的膝蓋看著格外可怖,上面插著幾根針——想必就是我在夢魘中聽到的那句“針灸”。
阿稚見我平靜下來不再動彈,就跪坐在一旁,問我喝不喝水。
我搖搖頭:“我這是在哪裡?招待北陵太子的驛站嗎?”
阿稚臉色一變,她還是太年少,城府太淺,一下就被我打了個措手不及:“小姐,你……”
“你不用叫我小姐,”也許是憤怒和悲哀都在那場大雪裡消耗得乾乾淨淨了,我看著阿稚茫然的臉,慢條斯理地解釋,“東宮的陳設不會這麽簡單,更不會招連大夏話都說不清楚的北陵人——我不知道你們太子是怎麽把我從將軍府帶出來的,但是整個大夏對將軍府的存在蠢蠢欲動的除了皇上和那幾個皇子,也就只有在大庭廣眾下要求娶我的赫連狨了。”
阿稚臉色是“原來如此”四個大字。
我閉了閉眼:“所以這是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阿稚老老實實地回答,綠眼睛很漂亮,滴溜溜的打轉,“太子要我來照顧你,說如果你醒了就讓醫官去叫他過來。”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元月二十日。”
我竟然在這裡昏睡了十來天,皺了皺眉:“你們太子把我帶到此處後還不動身回北陵嗎?”
我不相信楊旻發現我不見了會不報官。
再怎麽樣,我也是他捏在手裡相當重要的一顆棋,他不可能輕易放棄。
阿稚朝我眨了眨那雙綠眼睛:“啊?”
我知道她也給不出理由,於是沒再說話。
阿稚好奇地打量著我,似乎想從我的臉上看出什麽,我微微垂眼,一副沒有察覺到她探尋的視線的模樣。
果不其然,阿稚忍了忍,最後還是沒忍住:“你就不好奇我是誰嗎?”
“你是觀海閣的人,對吧?”
阿稚撇了撇嘴,一臉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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