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淙只在網上看過一些這樣的黑機構,老周沒跟她講過這方面的案子,但她知道這些機構就像泥縫裡的野草種子,根本就沒法兒清掃乾淨。
端一個有另外一個,端了這裡的又有那裡的,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總能卷土重來。
柯婷不知什麽時候掀了被子跟她一起坐到了床尾,看周淙一副震驚到失神的樣子,很是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小淙,跟你說這些是不是嚇到你了?”
周淙心裡五味雜陳,不知該用什麽態度去對柯婷,心裡的堅硬都松軟幾分。
柯婷歎了口氣道:“我在那暗無天日的機構裡熬日子的時候,每天都在怨恨公安機關無能。可後來才意識到問題不在公安機關不夠努力,而在於滋生罪惡的土壤一直都在。”
“小淙,知道我為什麽覺得你幸福嗎?你的父母不接受你,但他們沒有傷害你。你只看到這些非法機構是罪惡,但滋生罪惡的土壤是什麽?是那些認為同性相愛是病的親人。”
“是我們最親的人,把我們親手送進了地獄。”
周淙整個人都不好了,愣在那裡像尊冰雕,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都是冷的,冷得心都快要不會跳了,絲絲縷縷的疼。
柯婷起身倒了杯熱水遞給她,她捧著熱水喝了大半杯才覺得胸口沒那麽疼了,可沒過幾分鍾就覺得頭腦發昏,胳膊腿都是酸軟的。
不對,周淙很快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看向柯婷:“柯婷,你給我喝了什麽?”
柯婷俯身探到她面前,貼著她的鼻尖親昵地蹭了蹭,說出來的話卻寒徹入骨:“周淙,我在地獄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你在哪裡?”
周淙強撐著精神,驚恐地發現房間門一聲響動,一個醉醺醺的健壯男人走了進來,柯婷轉身跳下了床。
她意識到柯婷賣了她。
“為什麽?”
“你問我為什麽?沒有為什麽啊,”柯婷臉上笑容綻放如嬌豔的花,“不過就是不開心而已,憑什麽我要忍受那些惡行?你不是說愛我嗎?為什麽不來救我?”
“既然你救不了我,那就乾脆跟我一起下地獄吧。”
柯婷順手摔上了門,醉漢上前一個巴掌甩得周淙頭昏眼花。她躲不開也跑不掉,身上使不上勁兒,絕望之下發現窗戶是虛掩著的,於是拚盡力氣踉蹌兩步撲過去推開窗扇跳了下去。
民宿臨河,為了方便遊客看景而沒有封窗,周淙幸得一命。
但她也不幸至極,在無法控制身體的情況下毫無防護動作地掉下去,先是摔在了石砌的河沿上,又滾落進水裡當場昏迷。
一個旅遊的退休警察跳河把她撈了上來,大叔到底是年紀大了體力不濟,差點陪著她雙雙溺水。
柯婷作證周淙因為情緒問題過量服藥,威脅她要自尋短見,她叫人來幫忙,但周淙會錯意,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墜樓。
因為民宿房間裡沒有監控,再者周淙沒有受到身體侵害,這樁事故因為缺乏證據,最終只能定性為意外。
周淙大難不死,躺在醫院裡傷身傷心,為柯婷從受害者變成加害者感到悲哀,甚至滿心怨恨。她做錯了什麽,要被柯婷這樣對待?
說點掉三觀的話,受害人轉變成加害人你去報復那些傷害過你的人,也許還能獲得人的共情,但你加害無辜的人真的毫無理由可洗。
瘋魔至此,這跟毒蛇有什麽區別?
老周和老楊當時都快嚇死了,回去原城就給周淙換了公寓,老楊實在是放心不下,乾脆出首付給周淙定了套馬上就要交付的房子。
大概是又三個月後,周淙居然收到了柯婷的結婚請柬,還附帶一個消息,如果周淙不去觀禮,她就在婚禮現場跳樓。
周淙不知道這瘋子會做出什麽事,當天去了酒店,卻沒進宴廳。
那時的她在心裡存了一點見不得光的惡意,她想看看她沒在現場,柯婷會不會如她所說去跳樓。
如果柯婷跳樓了,那麽她就原諒她,一命換一命,夠扯平了。
非要讓她以德報怨,給一條毒蛇送祝福,她不會做這種事情。
可周淙親眼看著他們夫婦迎賓,柯婷笑靨如花一點都不像是被迫的,然後她在她們共同好友的朋友圈裡觀看了婚禮全程。
她終於意識到,柯婷這個瘋子怎麽會跳樓呢,她叫周淙來就是要嘲笑她、折磨她、羞辱她。
看看吧,你以為我會被良心折磨得痛不欲生嗎?你以為我想還你一命嗎?你以為我內心痛苦想要撕爛這世界嗎?
不,我只是想讓你看看,我學會了玩/弄這個世界。
周淙找不到柯婷的行為邏輯,但她知道,柯婷想逼瘋她。
周淙確實差點瘋了,她無法想象一個人怎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裡變成這種模樣,就像小說裡的人物黑化一樣,柯婷的心已經黑透了。
她六神無主地回了父母家,這次老周沒把她趕出去,但也沒給她好臉看,她大病一場,從此冷了心。
這樁事情過後,老周依然拒絕跟她修複父女關系,可她的銀行卡余額總是偷偷增長。
周淙承認柯婷有一點說得很對,她的父母雖然不接受她,但不但沒有傷害她,還一直很愛她,她是幸福的。
想起當初她出櫃時,父母第一時間表示的是不能理解,但他們反對的重心很快就變成了這條路不好走,所以老周和老楊沒覺得她有病,只是不願意她去走那座獨木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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