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掩蓋了她的來時路,也掩去了入山送喪隊的身影。
即便是這樣惡劣的大雪天,仍有飛鴿往來於京畿與韓州。白鴿逆著風雪一路翻山越嶺,來到了三百裡外的韓州大營裡。
負責信鴿的小兵將信囊裡面的書信取出,快步奔向大帳,隔著帳簾揚聲道:“京畿急報!”
“速速呈上來!”
副將馬德開了口,小兵便掀簾而入,跪在了大帳正中,雙手高舉過頭:“京畿急報,請主上親覽!”
馬德接過書信,揮手示意小兵退出去,垂首將急報送至主上面前——韓紹公已經是白發蒼蒼的老人,可雙目依舊銳利,舉著燈燭細看面前平展的行軍布陣圖。
“念。”韓紹公的心思顯然不在這份急報上。
馬德展開,念道:“燕王昨日出殯,棺槨已送入山中王陵。挽郎一千,府衛送行者二十,陪葬品四車,兩車是廢棄的盾矛,兩車是金銀冥器。”
韓紹公突然凝滯了神色,直起身來,一動不動地看著馬德:“只有一千余人?”
馬德聽出了韓紹公的疑惑處:“此處有何不對麽?”
“就是因為沒有破綻,才更讓人不安。”韓紹公將燭台放在旁邊,“這些年來,派入京中的細作不少,照說死掉幾人也在情理之中……只是……”
馬德接口道:“只是?”
“半月之前,京中的細作死亡半數,這半數都是負責盯緊天子與燕王府的人。整個京畿城除了燕王府外,我想不到第二個人有這樣的本事。”韓紹公雖說也想過昭寧郡主,可昭寧郡主畢竟是入京當人質的,又隻帶了二十名府衛,在京畿城尚未站穩腳跟,決計沒有這種快準狠的本事。四方商行雖說遍布大雍,卻也只是商賈,有些事並非花錢便能打聽到,所以韓紹公並沒有把這兩人放在眼裡。
“大長公主?!”馬德只能想到這個人。
韓紹公冷笑道:“若是她的話,燕王之死就變得更奇怪了。天下哪個女人死了孩子,還能如此冷靜準確地剔除細作的?”
馬德倒抽了一口涼氣,算是明白韓紹公忐忑在什麽地方了:“難道燕王收到風聲,知道主上您要強襲京畿?!”
“那丫頭自小就不是個省油的燈,否則這次怎會借著澤國太子一事興風作浪,逼得我不得不斬殺我兒……”韓紹公只要想到這裡,就滿心憤恨,“我原本就沒有想過那三人能刺殺得手,不過是想能傷她便傷她,最好是讓她無法指揮京畿衛作戰。”想到這裡,他低頭重新審視這次安排好的戰策,行軍圖上的每一個紅點都布置了兩千兵馬,甚至最近京畿城的那處山溝裡還埋伏了他精心操練的六千重甲騎兵。
此戰只能速戰速決,一旦拿下京畿,便能挾天子以令諸侯。
他有九成的把握大勝,唯一的一成變數便是崔昭昭母女二人。倘若蕭灼是假死,勢必會準備一支奇兵給他一記痛擊,可送喪的隊伍只有一千余人,陪葬品又都是廢棄的兵器,這一千人放到戰場上也是沒有戰力可言的。
整件事透著一股古怪的氣息,明明有些地方疑點重重,韓紹公卻不知那兩母女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若非要給一個稍微合理的解釋,便是蕭灼的確死了,崔昭昭如此反常,便是想故布疑陣,讓韓紹公不敢輕易強襲京畿。
這是一出“空城計”麽?
韓紹公如此想,一切便合理了許多。只是,他總覺得事情不是如此。他這一生,跟隨太、祖開國,成為封疆諸侯,見識過太多謀士的陰鬱詭計,他這樣的人往往猜忌心是很重的。正因如此,對他用“空城計”反倒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崔昭昭那麽一個能征善戰的人,會用這種手段也不足為奇。
馬德看韓紹公陷入了思索,想了想小聲提議:“末將願為先鋒,後晚夜襲京畿來一記打草驚蛇。”
韓紹公肅然看著馬德,冷聲道:“我隻給你三千人。”
“三千足矣!”馬德領命。
韓紹公滿意點頭,讓馬德帶兵去試試也好。正好給其他兩州的人提個醒,若不想被人一步一步逼至絕路,便跟他一起打一條生路出來。他的兒子是因為什麽死的,想必其他兩州人也看得清楚。
是坐以待斃,還是主掌自己的命?他相信那兩州的人會掂量清楚,哪條路才是真正的生路。
“主上,黑鴿信至。”帳外,又響起了一名小兵的聲音。
韓紹公眸光一亮,速將小兵召入帳中,親手將書信打開詳看,終是舒展眉頭,下令道:“全軍整軍,後晚先鋒夜襲之後,全軍攻城!”
作者有話說:
更文~
下章開啟京畿內與京畿外的兩處戰場=。=
捉蟲
第42章 四十二、夜襲
崔泠送別蕭灼的棺槨後, 剛回到郡主府沒多久,金玉堂便登門了。崔泠命銀翠上了茶,眼看著天色將晚, 便留了金玉堂在府中用膳。
金玉堂確實有許多要事要說,第一件便是他一直不放心的:“我剛從燕王府過來, 去瞧了阿沅。”
“居然讓舅舅進去了?”崔泠頗是驚訝,這種時候金沅想必是被軟禁在後院裡的, 即便蕭灼曾經允諾, 金玉堂想什麽時候見便什麽時候見, 也不該在這個時候讓舅舅正常出入府邸。
金玉堂本以為見不著的,奈何入門前恰好撞上了大長公主。崔昭昭穿著喪服, 一臉肅穆,親自領著他去見了軟禁後院的金沅, 雖說合理, 卻不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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